曲回舟瞥了我一眼,识时务地起身离开,将门关上。
沈鹤川坐在我对面,自然而然拿起面前的酒杯,我先他一步拿走:“你的病没好,不便饮酒。”
沈鹤川眸光微动,面上浮现欣喜。
但很快,那欣喜又被我下一句话,砸得荡然无存:
“你若在这里有什么三长两短,回舟没办法和上头交差。”
沈鹤川僵在原地。
唇上仅剩的那点儿血色,此刻消散了。
他垂眸扫了眼我递过去的茶。还热着,冒着白色的雾气,朦胧遮住他的眉眼:
“弄溪,你当真要这么绝情?”
“沈大人若没有别的话要说,我就先走了。”
我说着起身要走,没走两步,便被扣住手腕:“弄溪,我找了你很久。”
我心头一颤。
他仰头,和我四目相对,眸中隐约跳动着泪光。
“我信了江菱云的话,剪了你的头发,你还在生我的气,是不是?”
“沈大人,慎言。”我试图掰开他的手指,“你已经成婚了,我也有了未婚夫,我们之间也早就两清了,沈大人,你日后别来寻我了。”
不知道是哪个字眼刺痛了他的眼。
沈鹤川眸中闪过受伤。
他的力气却更大,将我另一只手也一同扣住:
“我和菱云已经和离了……我从前以为我爱的人是菱云,看着你死在我面前时,我却只觉得魂也跟着没了。”
“自你走后,我浑浑噩噩地接了陛下的圣旨,浑浑噩噩的取了亲,可直到洞房时掀开盖头,看见菱云的脸时,我…我才意识到,我想娶得的,从头到尾只有你……”
“那一刻,我才意识到,我失去了什么。弄溪,他们都说你死了,但我不信。”
他说着,低头兀自笑笑:
“弄溪,圣上说花丞相告老还乡,我便去了漳州。我想着,哪怕你真的不在了,我也要见见你。但我在漳州等了许久,也没见到花丞相,我便回了上京,为你守了三年灵。”
“花丞相中的毒,也不是我下的……”
“我知道。”我打断他,“你不是那样的人。”
不论前世还是今生,沈鹤川从来行事光明磊落。
党羽纷争他不屑于参与,他要的只是黎民苍生;所以哪怕前世恨我入骨,也仍会拼死救我。
我对他而言,是责任。
我太了解他了。
沈鹤川眼神微亮。
即便是早已经放下他了,此刻看着他,我也突然觉得讽刺。
“可是沈鹤川,你相信过我吗?”我盯着他的眼睛。
沈鹤川有一瞬的愣怔不解。
“江菱云假借你的名头,当众诬陷我为了拆散你们,逼她出家……那样拙劣的谎言,你真的没看穿吗?”
沈鹤川愣住,眼神躲闪。
他不敢看我。
我了然于心。
若是放在从前,我还能开解自己,江鹤川聪明一世,也难免会有糊涂一时的时候。
可此时此刻,我骗不了自己。
我对他说:“放手。”
“抱歉,弄溪。”沈鹤川恍若未闻。他抓着我的手,跪行在地上。
我节节后退,他步步紧逼。
直到我的后背贴上门板,退无可退。沈鹤川双手捧着我的手,让我贴上他的脸颊,无限哀求:
“是我的错。菱云她从小被娇纵惯了,她犯了错,却拉不下面子……”
“所以你就为了她,让我蒙受不白之冤?”
沈鹤川长睫颤了下,还是那句话:
“对不起,弄溪。”
“是我没看清自己的心,弄溪,我已经知道错了。你走的这三年,我度日如年,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他仰头看着我。
素来冷静的人,神情有些许崩裂,带着央求。
我只觉得好笑:
“何必呢,沈鹤川?你心里没有我,为什么不能放过我?”
“我已经遂了你的愿,离你远一点,不再纠缠你。你想要的,我都给你了,你又何必在我这里作贱自己?”
“不是的,弄溪。”沈鹤川急忙打断我,“我已经知道自己错了,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笑着看他:“重新开始,你能为我留在南蛮吗?”
“我们可以回上京……”
“我回不去了。”我打断他,冷笑一声,“你以为三年前我为什么会七窍出血?我身上有诅咒,我的灵魂被困在了南蛮,离开南蛮,我会死,我必须留在南蛮。”
沈鹤川身形一晃,脸色煞白。
“你在上京已经有了建树,你舍得抛下功名利禄,陪我留在南蛮吗?”
“我舍得……”
我连忙捂住他的嘴。
沈鹤川脸上浮现失落:
“弄溪,你既然信我,不会给你父亲下毒,又为什么不能信我,会为了你留下来?”
不是不信,而是不敢信。
前世八年的彼此折磨,早已让我筋疲力尽。
这一世,我只愿他平安顺遂。
在沈鹤川的愣怔中,我一点点抽出自己的手。
“沈大人,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