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狂抖。旧档屋狭得一伸手就能碰书柜,我脚步却像陷泥——铜钱阵在地底扩筋,每迈一步脚心便被红线勾住。
档案柜最里一排贴着“江”字族卷。林予川用背挡柜门,右手抖镊子拆封袋——一沾就知:封袋上新覆胶,热还没全晾;说明昨晚改卷后,今早又被陈伯动过。
我翻至撕裂页——边角缺口不合纹路,证明原页被取走,但“033”号仍在;换句话说:
生辰“庚午亥”并非江梨原本八字,而是专为钟阵套她写进卷号。
我快扫副卷,果然在“052-1”夹间找到原生辰页:
「江梨 丙申年七月初九巳时生」
得救钥匙!魂锁认卷号+生辰,若卷号错、生日对不上,铜钱阵必解。
我拔破灵针刺指,血点连成“反命”朱符,一贴原页、一贴假页——瞬间卷宗发闷爆音,旧墨浮起,假生辰血点乌化,页角自燃成灰。真生辰页纹路完整,朱砂渗入纸纹,死锁反扣。
外屋铜钟“嗡――”震半声——像猛兽咽下最后嘶吼。红线自石缝弹断,我知卷己反。
刚合卷袋,门后砰砰闷撞:纸躯撞门。门板凹陷出面孔轮廓——麻纸无官却硬压出嘴形:「迟了」。
我甩开门,朱符印纸脸,“偃”——纸被符火点空,却无火声;整面纸皮仿佛提前抽干了水,一触化灰。
灰后竟露出第二层影:外婆——干枯魂影,双眼仍睁,目光黏我肩后。
“她还没回头。”
我立符背反贴,灰影未及落,符火从魂影眼口钻回,魂影被强封卷上符纸。背心烫到发冷:鬼魂执念点名,“回头”规矩仍在,要逼江梨看她。
祠堂广场,如刮刀刮过积雪:铜钱线全焦灭。钟倾一侧,赵叔单膝顶钟腹,筋绳勒臂、伤口通红,却死按钟身不让翻倒。
我将原卷贴钟口,血符合缝:“卷对号、号返命——锁命解!”
卷符炸一圈红焰,顺刻痕倒灌。钟腹原“庚午”血纹化灰脱落;裂钟舌血线自燃,上窜三尺黑火,竟烧出若女声嘶嚎。
赵叔松臂,钟落基座,哑然不动。
我走入灵堂,外婆魂封在符纸仍挣。
“眼可闭乎?”我问。
魂影沙声:“让她回头。”
“她生辰本不属庚午亥,你拉错人。”
魂影颤,灰雾散淡。符火映她干裂唇线,像要说话又怕火咬。
我捏指诀,放低符火温度,仍压制不灭。
“你为谁顶替?卷上旧名是谁?”
魂雾抽搐,灰气凝成一小影——身着麻衣孕妇,肚极大,血淌腿侧。她喉头裂音:“我替她。她没死,我死了。”
我心沉一寸:孕妇是儿媳,难产时被“回头夜”点名;外婆自愿顶命。可因儿媳未回魂,替身不成、魂眼难闭——轮回七夜便要从孙女身上补。
“你自愿死,却拉错替身;你闭不上眼我能送你走,但你必须放她活。”
魂影颇迟疑:“我怕找错……就永不回头。”
我以血笔画一点在她魂模眼上:“闭上看见的,放她回头。”
魂影一震,咽下最后一点血雾,眼缝合。当缝线闭实,棺材空皮袋自燃白火——无灰。
灯笼熄。午灯阵安。祠堂屋梁吱响一下,像几十年压力瞬间卸下。
14 : 00。铜钟腹裂纹处最后一片血锈脱落,“当”地掉砖。再无舌,再无线,坠声清脆,却不带回音。
我知道——钟己彻止。
赵叔坐阶喘,把破尺插腰,仍不多讲。林予川收灵感仪,曲线归零。
江梨扶门框,不敢进也不敢退。我把符灰递她:“烧给外婆,她会闭眼。”
她接灰,手仍抖,却终于哭出声——第一次掉泪不是恐惧,而是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