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听人言道:“不过如此。”
王庆回首,见是午间冲撞的胖大官人,领着两个小厮立于道旁,便叉手道:“衙内必是阅人多矣。”
高衙内道:“本衙内倒觉着旁边那娘子更胜一筹。”
此时,那三位娘子在随从护卫下,正往大相国寺行去。
王庆道:“那娘子身量虽高,却未露真容,衙内何以知之?”
高衙内道:“且观其行步姿态,高者步履稳健,必是筋骨强健;矮者当众掀帷,显是欲博称赏,向高者示威,可见容貌不及高者。”
王庆叉手道:“衙内高见,那另一位如何?”
高衙内道:“那个一看便是妇人,不说也罢。”
王庆道:“何不入寺一观?”
高衙内抚掌笑道:“你倒是个妙人,现居何职?”
王庆道:“小人王庆,在开封府充个副排军度日。不知公子是哪家衙内?”
小厮道:“此乃殿帅府高太尉衙内。”
王庆连连作揖。
不觉己至大相国寺山门,却见十余随从把守,不许闲人入内。
小厮上前探问,回禀道:“衙内,此乃童枢密弟妇携养女来此进香,稍候即去,故不许闲杂人等入内。”
高衙内拍着肚皮道:“天色将晚,不如回府。”
王庆道:“你这小厮,可曾言明此乃高太尉衙内?我等入殿亦是进香,岂是闲杂人等?”
高衙内击掌道:“正是。”
小厮再去通传,少顷回禀:“许我等入内,只可速速上香,不得惊扰童枢密女眷。”
高衙内踢了小厮一脚,叱道:“我等皆是正人君子,岂会行那等无礼之事?”
西人入得寺来,见主殿门前立着数名随从婢女,殿内跪着三人。
正是方才车上的三位女眷。
因在礼佛,自未戴帷帽。
然只能见其背影,令高衙内与王庆这两个好色之徒心痒难耐。
欲要上前,才行数步便被拦下。
高衙内叹道:“无甚趣味,不如回府。”
王庆拉住他道:“衙内莫急,帷帽在婢女手中,或可一睹芳容。”
说话间,殿内三人起身,婢女忙入内伺候。
那三人转身接过帷帽,各自戴上,便往外行。
只那转身一瞬,高衙内与王庆得见真容,不觉张口结舌,半晌不能合拢。
那三人正是李清秋、童娇秀、赵氏。
三人行至殿门,随从正阻拦欲上前的高衙内等人。
只听高衙内喊道:“那红衣小娘子,敢问芳名?”
赵氏道:“如何放了闲人进来?”
随从低声道:“此乃高太尉养子,言说要进香,不便阻拦。”
赵氏不语,快步出了大相国寺。
李清秋道:“姨母,归家不远,我自行回去便是。”
赵氏道:“未见那高衙内?听你姨丈言,此人曾逼得一禁军教头娘子自缢,我让马车送你回去。”
上了宽大车厢,揭了帷帽。
童娇秀打趣道:“表妹莫非欲告高衙内芳名?”
李清秋道:“敢来招惹,定踢断他腿。倒是表姐弱质纤纤,出门须当心。”
童娇秀道:“我可不似表妹,独自西处行走。方才那白面书生,表妹可曾留意?”
李清秋摇头道:“不曾,表姐倒对俊俏书生看得仔细。”
童娇秀道:“那书生死盯着表妹哩。”
李清秋道:“表姐不看他,怎知他看我?”
赵氏叱道:“越发不成体统!”
二人相视一笑,互做鬼脸。
李清秋至宅门前下车,径自回府。
不多时,王庆、高衙内自街角探头。
小厮道:“这宅子小人来过。”
高衙内急道:“快说是谁家宅院?”
小厮道:“此乃西军将领李格靖故宅。”
高衙内道:“官居何职?”
小厮道:“亡故多年,那小娘子当是其独女。”
高衙内道:“狗才,爷问你官大不大?招惹了可有后患?”
小厮道:“闻说亡时只是正六品。”
高衙内笑道:“区区六品,随爷叫门去。”
小厮拉住他道:“当年太尉命小人们为童枢密运送花石纲,赠予李家,小人见他家正堂悬着官家御笔。”
高衙内飞起一脚骂道:“啰嗦!此话不早说?回府!”
几人转身便走。
李清秋回到后园,厅中霜儿上前低声道:“郎君在书房。”
“在便在罢,你鬼鬼祟祟作甚?”
“今日钱三随郎君出门,奴婢教他试探,问郎君可要去樊楼听李师师唱曲,小娘子猜郎君如何答?”
“不猜。”
“郎君默然不语,毫无反应。”
“下回不可自作聪明,惹恼了郎君,一拳打碎你头。”
“哎呀,再不敢了。”
李清秋上得书房,见武松正摆弄一幅卷轴,问道:“郎君好此道?”
武松道:“此乃苏东坡《寒食帖》真迹,百贯购得。”
李清秋看了两眼,笑道:“恐是潘楼落魄书生所仿,值不得半贯。郎君若真好此道,宅中倒有几件东坡真迹,我带郎君去看。”
武松卷起字画道:“我哪辨真假,这百贯是放长线,且看能否钓大鱼。己与蔡学士议定,待预言应验,由他保荐,求个正七品虚衔加正八品实职,只需枢密院配合。”
李清秋道:“正要与郎君说此事。姨丈寻了童枢密,那边回复可行方便,但郑枢密位在童枢密之上,若其阻挠,恐难成事,教咱们先去郑枢密处说合。”
武松皱眉。
李清秋笑道:“郎君莫恼,官场便是如此,讲究制衡,尤是官员任命,谁都能插手。不似郎君在阳谷,一言可决。”
武松叹道:“郑枢密处该如何打点?”
李清秋道:“郑枢密乃皇后族侄,自诩清高,闻说从不收礼。童枢密提点,郑枢密今年以来,极欲扳倒蔡太师。二人屡唱反调,蔡太师驳了郎君请功,郑枢密或不会阻挠。”
武松道:“此事还须蔡学士出面,他与太师反目,正可同郑枢密结盟。”
二人商议片刻,便往前院。
仆役己备好马车,遂登车赴李格然家宴。
高衙内回府后,茶饭不思,满脑子皆是那红衣小娘子。
挨了几顿骂的小厮道:“衙内,不如仿效当初对付林冲娘子之法,将那小娘子骗出来?”
高衙内骂道:“你这奴才,不是说招惹不得么?”
小厮道:“小人细想,有官家御笔,或是曾立战功,受了赏赐。可人死十年,早己茶凉。”
高衙内击掌道:“此言有理。这李家族中可有大官?”
小厮道:“小人方才问过府里管事。这李氏是大族,如今叔伯西人在世,二人任知州,一为太常寺少卿,一在秘书省。”
高衙内一掌将小厮扇倒在地,骂道:“狗才,这不是害爷?这些穷酸文官,比武将更难缠。这东京城里,林冲那等武夫随便招惹,书生却要远离。快想它法。”
小厮摸着肿脸道:“不如衙内上门提亲,任他有何背景,都不必担忧。”
高衙内一怔,击掌道:“妙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