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道:“来年正月初一,女真酋长完颜阿骨打将于按出虎水畔营寨称帝,国号大金,年号收国,自取汉名曰完颜旻。仁兄在青州山野,得明教教主亲授此天机,其又言:明教本出道门,然为胡人所误,沦为魔教。教主欲正本清源,归宗道教,复忠君报国之义,且将数卷经书托付仁兄,转呈圣览。”
蔡攸迟疑道:“贤弟何须如此急切?这般详实预言,倘有一处不验,反为不美。不若效那林灵素测星象之法,含糊进言?”
“所谋者大,所押者重。明教抗官数十载,必使圣心震撼,方能改观。仁兄岂不欲平步青云,而甘愿循序渐进乎?”
“若不验当如何?”
“每日祥瑞天机之奏不知凡几,至多遭圣训妖言惑众,明教仍是魔教,于各方皆无损害。”
“愚兄欲面见明教教主。非有他意,倘预言皆验,圣上必召见。纵不验,愚兄既蒙教主亲授天机,亦当向圣上述其形貌。”
“可安排仁兄晋见,至于面圣之事,教主自会遣人赴京。譬如神霄派,祖师乃王文卿真人,然在京主事者却是林灵素。”
“如此说来,愚兄可自择面圣之人?”
“自然。你我既为一体,京中诸事,悉听仁兄裁处。”
蔡攸目光闪烁,良久方道:“愚兄便陪贤弟赌这一局。尚有一问,此天机究竟何人所测?”
武松道:“教主乃通灵之体,自是上界神明所示。”
蔡攸缓缓颔首道:“愚兄再修书一封,陈明利害,劝家严速批登、青二州奏请,以使贤弟安心。”
武松道:“恐不安者乃太师也,位高则虑重。”
蔡攸叹道:“家严年迈,然几经起落,谨慎亦是常理。近日朝中因立储之事,党争又起,不得不慎。”
“可是立定王赵桓为太子?”
“都头消息灵通,愚兄晨起方得密报。正是立定王为储,闻说来年册封。咦?若女真称帝在正月初一,何不奏请圣上亦于正旦册封太子,以此昭示天命在我?”
“悉听仁兄处置。”
又议片刻,武松起身出客房,见顾大嫂正与驿卒登记,上前见礼。
二人于厅中僻静处坐定,顾大嫂道:“都头,栾师兄说动祝庄主,庄主欲与都头面议。”
武松道:“依嫂嫂之见,祝庄主何意?”
顾大嫂道:“栾师兄私下说,一来都头打虎威名远播,独龙冈众好汉欲识荆;二来梁山势大,独龙冈与之同处寿张,相距仅二十里,终将生衅,故欲结交都头,以备不虞。”
武松笑道:“如此说来,阻挠阳谷商队,反欲与某结识?独龙冈之人,心思倒也蹊跷。”
顾大嫂道:“栾师兄言独龙冈三庄,以祝家庄为首,李家庄次之,扈家庄看似最弱。然扈家庄庄主之子扈成有勇有谋,其女扈三娘武艺超群,仅次栾师兄,己许配祝家庄三公子祝彪。李家庄庄主李应,善理财,最为老成。祝家庄庄主祝朝奉与郓、济二州官府皆有交情,三子祝龙、祝虎、祝彪俱是身手了得。据我暗察,三庄地势险要,墙高院深,俨若军寨,强攻甚难。”
“嫂嫂辛苦,彼若诚心结交,小弟自不愿动干戈,明日便往拜会。”
“我明日陪兄弟同往。”
“小弟独往即可,嫂嫂须速返登州。”
“可是登州有变?”
武松环视西下,低声道:“嫂嫂回登州后,假出海渔民之口向州府及平海军报称东北天现祥瑞,愈多人上报愈妙。暗察赵知州与刘将军可曾上奏,若至二十五日未奏,便向二人言明乃小弟所请。”
顾大嫂愕然道:“此事要紧否?”
武松道:“关乎我等前程,知者愈少愈好。”
顾大嫂不再多问,点头应允。
武松又道:“嫂嫂至登州,即令西门商行飞鸽传书,以使小弟安心。”
送别顾大嫂,武松转身衙门。
身后正有一人入驿馆,正是登州州院判官张汝舟。
未几,武松与马六至西域脂粉铺,见店门紧闭,悬出租牌。
正思忖间,马七、祝三押一汉子迎面而来,见武松忙行礼。
武松问:“此人所犯何事?”
祝三道:“这赵二嗜赌,欠狮子楼厨子蒋聪银钱不还,蒋聪来告官。”
武松视那汉子道:“赵二,令堂病体可愈?”
赵二哭丧脸道:“小人前蒙都头赏钱,为老母抓药,然她老人家终未挺过。”
马七踢其一脚,斥道:“还敢欺瞒都头?这厮拿钱便去赌,何曾抓药?其母实为他所害。”
武松摇首挥手。
见马七、祝三一路踢打赵二,忆及当日令赵二抓药后寻己,惜其未从。
暗叹一声,与马六至西门生药铺。
西门庆早候门前,堆笑道:“只道都头今日不归,小弟己遵命在狮子楼订下夜宴。”
武松道:“此处可有现钱?”
西门庆道:“都头需几何?”
武松道:“取三十贯与马六,回衙分与弟兄。”
西门庆命账房取钱,自引武松登楼。
那宋金莲正摆碗碟,西门庆道:“己至晌午,都头可用饭否?若不弃,便在此将就用些。”
武松摆手道:“大官人有要事但说,某尚有公干。”
西门庆招那妇人道:“金莲,且收起,待某与都头议毕再食。”
武松眉头微蹙,目露怒意。
西门庆一怔,随即道:“这妇人怎叫此名?与都头嫂嫂同名,往后便叫惠莲。”
那妇人默然颔首,合食盒置一旁,敛衽而退。
西门庆不知“金莲”二字出口,便使武松记忆翻涌,以致失态。
见武松目中怒意己消,暗忖:“这厮莫非自比官家,竟要避讳?”
面上陪笑道:“都头,昨夜今晨蔡管事皆来寻小弟,言己传信梁中书与云峰先生,速复都头所请。唉,这梁中书恐又急用钱,竟打起花子虚主意。”
武松道:“此话怎讲?”
西门庆道:“花子虚乃花太监侄子,继承巨资,闻有十万贯之巨。那李瓶儿本是梁中书侍妾,不知怎地嫁与花子虚,想来梁中书早谋此财。这梁中书娶蔡太师之女,动辄孝敬数万贯,代价不菲。”
武松道:“蔡管事欲如何谋之?”
西门庆道:“小弟与花子虚结义,闻其久病,昨夜往探,听李瓶儿言梁中书遣人拿她,诬其盗府中珠宝。此非谋财之术?只不知李娘子是否同谋。都头关注此事,莫非欲为花子虚撑腰,或分一杯羹?”
武松道:“若在本县行不法,纵是梁中书,某亦能治。”
西门庆叉手赞道:“都头真包青天再世也。”
“休说虚言,大官人与大名府卢俊义可有生意往来?”
“卢员外乃大名府首富,小弟早闻其名,然其生意多由管家李固打理。小弟与李固打过交道,那厮是个阴毒的人,不好相与。都头欲结交卢员外?”
“某只不解,梁中书为大名府留守,何不寻卢员外捐输,反来郓州图谋花子虚。”
“岂无捐输?那李固与蔡管事交好,月月送钱至梁府。不与官府交好,卢员外能作此大买卖?”
武松默然片刻道:“且告知蔡管事,可备下批货物,随时起运。”
西门庆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