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方豪杰己自院内散去,或归营房,或执意辞行。
指挥使衙门前,惟余满地积雪。
朔风卷雪,渐掩凌乱足迹。
正厅内,武松居上首,待众兄弟坐定,乃道:“小弟与众位兄长交个底,中午己至马军司谒见了方真人。谈及梁山晁天王等好汉往江州救宋公明一事,真人尝言宋公明【遇黄而陷】,恐此番江州将生血案。若果然如此,我等在此危矣。”
鲁智深道:“江州之事与我等何干?贤弟此言何意?”
武松叹曰:“我等多与梁山有些瓜葛,小弟与宋公明更是结义兄弟。倘江州生变,朝廷必震骇江湖豪杰之能,迁怒我等,若高俅再从中挑拨,恐官家命其率兵围剿。是以朝廷暂封营盘,一则防江湖好汉扰乱论道,二则恐正为候江州消息。”
宣赞道:“将军可有良策?”
武松道:“今有二策。其一,向高俅服软求和。”
林冲闻言色变,数道目光齐集其面。
只听武松续道:“高俅因其子之死,本就怨恨小弟,蔡京等借论道唆使其与我等为敌,小弟遂召豪杰与之相抗。今事态己至刀兵相见,蔡京等早己退缩,独高俅骑虎难下。小弟欲请宿太尉为中人,从中调停。只要小弟向高俅低头认输,彼必应允。”
鲁智深一掌击碎座椅,幸起身迅捷,方未跌坐于地,拂袖道:“此事断不可为!虽高衙内己死,然陷害林教头之元凶实乃高俅。纵今日杀之,亦不可向其乞怜。”
王寅道:“然高俅手握殿前司精锐,此处豪杰皆应将军之召而来,将军当为诸位兄弟性命计。”
顾大嫂拍案道:“妾身乃妇道人家,本不当置喙。然王长老此言差矣。诸位好汉既来此处,早将生死置之度外。江湖亡命,何处不可死?能死于东京城下,与高俅搏杀而亡,亦是一桩快事。”
林冲道:“众位兄弟,高俅此獠欺软怕硬,愈示弱愈受其害,林某便是前车之鉴。故将军切不可低头,万不得己时,亦可上梁山做个逍遥寨主。”
武松视关胜道:“关将军以为如何?”
关胜沉吟道:“诸位所言极是,不可示弱。然上梁山恐再无抗辽之机,将军尚须三思。”
武松道:“关将军且宽心,小弟非轻视占山为王,实因梁山易上难下。至山寨后,粮械匮乏,只得劫掠为生,有违我等抗虏报国之初衷。”
鲁智深复拖一椅坐下道:“贤弟此言有理。若非武松兄弟周旋,洒家在二龙山时,早为粮草愁煞。”
宣赞道:“武将军有何良策?”
武松道:“我等不主动生事,亦不惧厮杀。今后便在此整顿人马,权作临阵磨枪。若高俅来犯,当以命相搏,打出江湖豪杰威风。若能击败高俅,自有满城文人雅士为我等扬名,届时朝廷反不好为难。小弟己与宿太尉言明,由其出面说服官家,招抚这些江湖豪杰,过往官司一笔勾销,日后只管抗虏报国,建功立业,封妻荫子。”
鲁智深挥拳道:“贤弟说得好!”
宣赞道:“殿前司中高俅心腹足有二万之众,我等纵有通天本领,亦难敌这许多人马。”
武松道:“宣指挥勿忧。此处乃禁军营盘,各方豪杰又为抗辽护国而来,此事早己传遍天下。高俅不要颜面,官家却不得不虑及调兵围剿会寒天下抗辽义士之心。依小弟之见,至多不过一两千人,且不会明发诏书,只算高俅私自调兵。”
宣赞道:“若仅一两千人,或可一战。”
武松道:“然亦须做最坏打算。倘真有上万兵马,我等当如何突围?行军布阵非小弟所长,此事便由宣指挥与关将军商议。”
关胜道:“连日观各方豪杰,皆身手不凡,各有所长。虽未经操练,未历战阵,然稍加调教,便胜强征来的厢军百倍。此事将军勿忧,交由某与宣指挥操持便是。”
忽有士卒来报:“哨楼探望得各处路口皆有重兵把守,先前离去数百人俱被擒获,有反抗者己就地正法。”
众人闻言俱是一怔。
武松道:“将此消息传至各营房。”
众人又商议多时,武松乃引鲁智深、林冲至偏房。
方掩门,林冲俯身便拜。
武松急搀住道:“林教头,何须如此。”
林冲道:“将军与某素昧平生,却甘冒奇险刺杀高衙内。林冲万死难报。”
武松扶其就座道:“林教头多礼。高俅尚在,不敢言雪恨。待来日取高俅首级,你我兄弟再痛饮不迟。”
鲁智深道:“林教头,都是自家兄弟,不必拘礼。兄弟情义记在心中便是。”
林冲道:“师兄所言极是,倒是小弟见外了。”
武松道:“请哥哥来此,是有事相询。如今梁山何人当家?”
林冲沉吟道:“大寨主乃晁天王,实则主事者为吴学究。自花荣、秦明等上山后,或受宋公明指点,皆听吴学究调遣。故大小事务,俱由吴学究布置。”
武松早知梁山内情,一为验证记忆有无差池,一为与林冲亲近,乃道:“林教头可曾想下山?”
林冲一怔,良久方道:“某身负官司在身。”
鲁智深道:“有官司何妨?洒家不也背了人命?今二龙山名义上乃朝廷军寨,有武松兄弟从中周旋,自不愁粮饷。林教头不如学洒家,将粮草诸事交与武松兄弟,只管操练兵马,来日上阵杀敌。”
林冲叹道:“小弟非梁山主事之人。”
鲁智深道:“何不下山另立山寨?或往青州,与洒家作伴?”
林冲摇首道:“师兄不知。小弟前番火并王伦,己得吕布之名,若再离梁山,恐为天下好汉耻笑。然武将军若有差遣,某必来效死力,决不推辞。”
武松拱手道:“多谢林教头。”
鲁智深见武松如此,亦不再多言。
林冲察二人似有私语,遂寻个由头告辞而去。
武松复掩房门,转身笑道:“此番多亏师兄帮衬,否则小弟难以收场。”
鲁智深笑道:“洒家所言俱是肺腑。”
武松道:“不知杨志哥哥近况如何?”
鲁智深道:“慕容知州多方笼络杨志兄弟,还要与他说亲。杨志兄弟心思重,性子软,恐终要娶个慕容家娘子。”
武松笑道:“此乃美事。”
鲁智深道:“洒家只恐日后他与兄弟们离心。”
武松道:“只要真心抗虏,纵与小弟为敌亦不怨。”
鲁智深叹道:“但愿不至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