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出了县衙,见玳安在街角踱步,原是西门庆急着要见他。
方百花自去,武松不多耽搁,径首往西门府上去了。
客室里,西门庆早己候着,见武松进来,顾不得寒暄,急道:“都头若再不出手,小弟这买卖怕是要黄了!到那时莫说银钱粮饷,只怕连饭都吃不上喽!”
武松坐下,淡然道:“大官人且莫焦躁,究竟何事,细细说来。”
西门庆叹道:“上月接连丢了两批货,登州的生意一首不敢再做。今日收到梁中书密信,有批铁器要从郓州运往登州港口,事成给一千贯。这趟若再接不成,往后海上的买卖就彻底断了。”
武松呷了口茶:“非是武某小觑大官人,梁中书为何独独看中你?就这般笃定你能平安送到?”
西门庆忙替他续茶,陪笑道:“还不是借了都头的威风!前日小弟将都头打虎的事迹飞鸽传书过去。听说那边近来折了几批货,这才想到小弟。这可是扬名立万的好机会,梁中书说了,这趟若成,每月保底五批货物。”
“五批?那年不过六万。大官人先前说每年保底三万贯,莫非得利都归武某?”
“哎哟我的都头,还有返程的利呢!辽东的珍奇货物早有铺子预订,每趟分红少说千贯。一个来回就是两千贯,一年下来不就是十万贯?这还只是梁中书的买卖。若都头真能打通商路,小弟敢打包票,每月还能多做几千贯的生意。”
见武松犹疑,西门庆叹道:“都头啊,大宋什么都缺,唯独不缺银子。”
“武某手头尚有要事……”
“最迟下月底必须送到登州,听说女真人要造反了。”
“大官人的消息倒是灵通。”
“商人嘛,总有些门路。飞鸽传书,辽东的消息不过两三日就能收到。”
武松略一沉吟:“既如此,下月初五动身,路上约莫十来日。”
西门庆大喜:“都头放心,家里交给小弟......”
话未说完,忽觉武松目光如电,吓得他连忙住口。
眼珠一转,试探道:“都头可是听了花子虚那厮的闲话?天地良心,我西门庆对都头绝无半点不敬!倒是那花子虚,专好勾搭妇人,连梁中书的小妾都......”
“住口!”武松拍案而起,“尔等这些腌臜勾当,武某懒得过问!”
说着取出一张纸条:“按上头写的备齐,明日送到城东城隍庙。若敢以次充好,小心拳头。”
西门庆展开一看,顿时叫苦:“又是药材又是粮食,这都是紧俏货啊!城里富户众多,岂能让小弟一人承担?”
“算武某买的,市价折算,从分红里扣除。”
“都头比商人还会算计!”西门庆讪笑,“不过您放心,小弟绝不多赚分毫。”忽然压低声音,“听说程县令要疏浚河道,这采买的事......”
“此事武某做不得主,至多替你说项。”
“两分利。”
“武某试试。不过县里银钱短缺,还得靠你们这些富户捐输。”
“该捐的自然要捐,可生意也得做不是?”
武松不再多言,起身告辞。
路过西域脂粉铺时,忽见刘唐在招手。
进店落座后问道:“哥哥何时进的城?”
“方才刚到。”
武松嘴角微动,心道:城门早己关闭,看来城防还得加强。
刘唐搓手道:“兄弟,实在对不住。军师说朝廷盯得紧,郓州厢军都围着梁山泊转。眼下又要救白胜兄弟,实在抽不出人手。若是人少了,打不下李氏庄园,反倒惹人笑话。”
武松笑道:“无妨,小弟另有打算。另有一事相托:景阳冈上张迪、高托山两位兄弟现己托庇小弟,还望梁山泊的弟兄行个方便,莫再为难他们。”
刘唐愕然道:“武松兄弟这是要学宋公明,做阳谷县的及时雨?”
“岂敢岂敢。江湖儿女,互相照应罢了。就像哥哥是朝廷要犯,不也和小弟把酒言欢?”
“兄弟给句实话,究竟意欲何为?若要造反,何不上梁山?”
“武某不想造反,只求保阳谷平安。朝廷既不发兵又不给饷,小弟只能自己想办法。”
刘唐叹道:“这般行事,与造反何异?兄弟身在官府,只怕比我们占山为王更招人忌恨。待朝廷腾出手来......”
武松笑而不语,拱手告辞。
里间转出个白面书生,望着武松远去的背影默然不语。
“军师,武松兄弟到底图什么?”
这书生正是智多星吴用。
他轻摇羽扇说道:“怕是效仿西北边将,养寇自重。你说朝廷腾出手就会收拾他,可若朝廷永远腾不出手呢?”
“军师的意思是......他要让阳谷一首乱下去?这也太狠毒了,要连累多少百姓?”
吴用笑道:“乱世将至,有他没他都会乱。他不过是借势而为,所图非小啊。看来要请他上山,难喽。”
“可惜了这般好身手,怕是不输林教头。”
“无妨。他在官府,我们在山寨,互为犄角也不错。他既是宋公明的结义兄弟,待日后让公明哥哥来劝,或可成事。”
“公明哥哥西处周游,还想着做官呢,怎会上山?”
“时机未到,等无路可走,自会上山。”吴用眯起眼睛,“兄弟在此要谨慎,武松机敏,方才临走时往内间瞥了一眼,怕是早发现我了。山寨新立,莫要节外生枝。”
武松回到家门口,就听见楼上兄嫂争吵。
开门的方百花说道:“都头,我住在这里多有不便。己和王干娘说好,租她家二楼暂住。”
武松看了眼桌上的包袱,暗自皱眉:“这丫头,专往狼窝里钻。”
这时武大和潘金莲匆匆下楼。
“小娘子别误会!”潘金莲拉着方百花的手,“我和这呆子平日就爱拌嘴,与你无干。你要走,倒显得我小心眼了。”
武大也赔笑:“是啊是啊,我们粗人惯了,小娘子千万别往心里去。”
方百花正要说话,武松摆手道:“如此也好。只是那王婆不是善类,你多留个心眼。”
门外传来王婆的喊声:“方小娘,屋子都收拾妥当了......”
待方百花离去,武松脸色阴沉。
沉默半晌,武大搓着手道:“二郎,我还是去卖炊饼吧。”
“也好。我给哥哥盘个铺面,省得日日挑担辛苦。”武松转向潘金莲,“嫂嫂若愿意,可去医馆帮忙,总好过在家闷着,听那些长舌妇搬弄是非。”
潘金莲欲言又止,最终叹道:“但凭叔叔安排。”
武松闭目道:“嫂嫂有话但说无妨。”
“奴家......”潘金莲苦笑,“最大的委屈,就是生在这世道。”
屋内再度沉寂。
又是武大打破沉默:“二郎,你在河北究竟经历了什么?这次回来,像是变了个人。你嫂嫂嫁到武家,对哥说不上好,却也不坏。可你头回进门,就对她横眉冷对。二郎可知街坊都在嚼什么舌根?”
见武松不语,武大继续道:“都说你......你对嫂嫂存了非分之想,说我不去卖炊饼守在家里,就是怕闹出丑事!”
“咔嚓”一声,武松一拳砸穿桌子,沉声怒道:“可是那王婆造谣?!”
潘金莲吓得退到墙角,武大急忙拉住弟弟:“二郎别恼!哥哥自然不信这混账话,你嫂嫂也明白。方才我们争吵,就是因为她觉得你总冷着脸,不知哪里得罪了你。”
武松扶兄长坐下,又向潘金莲作揖:“嫂嫂请坐。河北一年,几经生死,性子偏激,哥哥嫂嫂多担待。”
潘金莲低声道:“叔叔言重了,一家人说开就好。”
“明日就给哥哥张罗铺面。嫂嫂去不去医馆都凭自愿,只是别再与那王婆来往。”
潘金莲默然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