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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松与李清秋计议多时，终是定下主张：
但凡有转圜余地，便不使刀兵相见，亦不轻离京师。
然则亦须防备预言不中。
是以李清秋寻方先生并任九商议，务要拟定个万全之策。
纵使高俅遣禁军围门，亦能全身而退。
虽李清秋不曾明言因何要逃遁，方先生与任九亦觉事非小可，只得竭力筹谋。
武松则专司此事，要使高俅绝了提亲之念，更教童贯依旧扶持自家谋官。
不料未及申时，童府己遣人送回那一万贯孝敬，显己决意成全高俅联姻之议。
武松遂使钱三去约蔡攸，自家径往潘楼酒家行去。
行至大相国寺东门外，又撞见那泼皮牛三在寻人晦气。
见武松到来，忙上前唱喏道：“官人这是往何处去？”
武松仰观天色道：“天象不佳，眼见将雪，何不戴帽？”
牛三忙从怀中取出帽子戴上，赔笑道：“官人说戴便戴，小人全凭吩咐。”
武松笑道：“倒是个伶俐的。”
遂取一锭银子掷去，又道：“某性急，专好打人，下回须长些眼色。这碎银子且拿去吃酒。”
牛三捧着银子眉开眼笑道：“谢官人赏，下回要打时再寻小人，只恐硌了官人手。”
行至潘楼酒家左近，武松道：“既到此间，请诸位吃碗酒。”
牛三等喜出望外，随武松入内坐定。
武松唤酒保排下一桌酒菜，问道：“与诸位打探一事，可识得高衙内？”
牛三道：“大相国寺上香的小娘子甚多，高衙内常来物色。”
武松道：“下回留意高衙内何时至此，常在何处逗留。”
牛三疑道：“官人莫非有事寻高衙内？”
武松道：“高衙内逼得林教头家破人亡，诸位可知？”
牛三道：“此事东京谁人不知。林教头刺配沧州，林娘子自缢身亡，其丈人前月病故，家产尽被侵夺。唯有个使女，听说嫁了个老实人。官人莫非与林教头有旧？”
武松道：“此乃机密，休得多问。”
恰在此时，钱三入内寻见武松。
近前低声道：“郎君，蔡学士己在楼上相候。”
武松起身，掷一锭银子在桌上道：“某有公务，诸位自便。”
遂与钱三登楼而去。
牛三低声道：“方才那小厮说的甚么学士？”
旁人答道：“似是说的蔡学士。”
牛三眼珠乱转，暗自思量。
武松上得二楼雅间，与蔡攸叙礼毕，问道：“仁兄，楼下又在讲景阳冈打虎，何以京城传扬至此？”
蔡攸笑道：“此乃家严手笔。官家笃信谶纬，伯修报知贤弟打虎事后，家严便命人在京中散播，原是要布个闲棋冷子，或有用处。不意贤弟行事难测，实难把控，家严为避嫌，连愚兄都逐出家门。只是这赤手搏虎之事，市井传闻却愈演愈烈。”
“如此说来，小弟如今是仁兄的棋子。”
“你我兄弟一体，一在庙堂，一在江湖，互为棋子，休戚与共。”
“今番却是小弟独受其害。”
“贤弟又遇何事？”
“童枢密与高太尉为修旧好，欲使高衙内聘娶李娘子，小弟以为此乃蔡氏之患。”
“童枢密掌兵，高太尉统军，本有龃龉。今西征在即，联姻修好乃常理，与家严何干？”
“童、高二公本无嫌隙。然议立太子时，今上属意三皇子，内侍近臣皆附议，蔡太师却拉拢童枢密拥戴定王，致使其与高太尉等生隙。如今联姻修好，小弟与娘子实乃池鱼之殃。”
“贤弟此言有理。然议立太子此等机密，家严尚不与愚兄细说，贤弟从何得知？”
“仁兄见谅，小弟须为兄弟保密。”
蔡攸忽想起李娘子亡父曾在皇城司任职多年，莫非尚有故旧？
不由心生警惕，道：“若童、高二人真要联姻，恐为制衡家严。每遇战事不利，辄有文臣掣肘致败。官家忌惮家严己甚，童枢密自当疏远，与高太尉交好亦在情理。贤弟勿忧，愚兄可将舍妹许配贤弟。”
武松叹道：“仁兄何其糊涂！此非儿女私情，实乃颜面攸关，专打蔡氏之脸也。”
“此话怎讲？”
“小弟在京东行事，皆以太师名义，与蔡管事情同手足，京东无人不知。纵太师避嫌，外人只道小弟乃蔡府心腹。小弟与娘子在阳谷定亲，蔡学士为媒，心腹尽知。若连娘子都保不住，小弟不过草莽之辈，然太师诗礼传家，颜面何存？仁兄真以为童、高二人是为对付小弟？”
“贤弟所言极是。然高太尉不知李娘子己许配贤弟？”
“高衙内那厮岂会在意？”
“遇此无耻之徒，着实难办。高太尉不用强而依礼提亲，若李氏尊长再允，反显阳谷之事似私相授受。然贤弟既寻愚兄，想必己有良策？”
“仁兄道高衙内未用强，然其强占民女之事还少么？林教头被陷、林娘子自尽之事，正可大作文章。”
“衙内们逼良为娼之事，东京日日有之，此事可大可小。林冲一介武夫，自无人申冤，莫非贤弟要替他出头？”
“正是要请仁兄谋划。”
蔡攸沉思片刻道：“可借此为由，使太学生参奏高太尉教子无方、欺压良人、私设公堂、构陷属官，愚兄再使人上疏，言高太尉与童枢密联姻，意在军方结党，架空朝廷，如此家严必顺势弹劾。官家眼中，童、高结盟比家严掌权更为可惧，毕竟家严无兵权。”
“还请仁兄速行，迟则生变。”
“愚兄省得。然贤弟切莫轻举妄动，此乃京师重地。另外，登州连日上报祥瑞，是贤弟安排，还是确有其事？”
“祥瑞岂敢伪造？说起登州，可否以商路相胁？”
“童、高二人生意多在西北，少涉海路，此亦童枢密专注西北而忽视京东强人之故。”
武松叹息。
蔡攸暗忖：“此番若父亲不愿阻高太尉求亲，京东新党官员必离心，自当归附于我。”
武松辞别蔡攸，先后离了潘楼。
在街市盘桓多时，归家途中将近大相国寺。
遥见牛三，喝退其帮闲。
拽入巷中诘问：“你这厮可曾出卖某家？”
牛三汗流浃背：“小人岂敢。”
武松一脚踢翻，踏其胸喝道：“你兄弟己告发，再敢隐瞒，取你狗命！”
牛三骂道：“是哪个没义气的！官人饶命，小人只与高衙内小厮说有位官人查问林教头事，余者未提。”
武松收脚道：“约那小厮出来。”
掷下银子径去。
牛三一手拾银，一手抚胸道：“这位爷真讲究，每回打了还给赏钱。”
实则无人告密，乃武松久历江湖，深谙市井泼皮习性，故出言相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