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武松向兄嫂引荐方百花:“哥哥、嫂嫂,此乃我结义的妹子,唤作方妮。”
方百花盈盈下拜行礼。
武大郎虽觉蹊跷,却未敢多问。
潘金莲昨日为方百花松绑后早己懊悔不迭,只恐闯下大祸,幸而武松未提此事,方稍安下心来。
此刻听得这女子唤自己”阿嫂”,心头无名火起,偏又发作不得。
首待武松与方百花出门去了,才向武大郎道:“叔叔不知从何处领来个女子,没名没分住在家里,叫街坊邻里如何看我们?今晚你须得问个清楚,这女子究竟什么来路。”
武大郎笑着应了,心中却暗叹:“兄弟啊,还是让我安心卖炊饼吧,待在家里尽是受气。”
武松引着方百花看过小梅的尸首,方出得官地,却见王世安急匆匆赶来,老远便叫:“武都头,武都头且慢走!”
二人站定。
方百花强作镇定。
武松低声道:“昨日见过小娘子的衙役都是心腹,不必担忧。”
待王世安近前,武松问道:“押司怎的在此?”
“差役来报,汪六死在盘肠河河边,县尊命我与主簿前去查验。城外流民窝棚颇不太平,特来请都头同往。”
“押司客气了,分内之事,武松自当效劳。”
“如此多谢都头……这位娘子是?”
武松为二人引荐,待彼此见礼后,忽道:“我这妹子文武双全,颇通医理,不如让她一道前往,查看流民窝棚可有疫症传播之虞?”
全然不顾方百花嗔怪的眼神。
盘肠河边,武松蹲在汪六尸首旁,说道:“扑倒在地,致命伤在后背,看伤口应是刀伤。右手脱臼,似被外力强行扭断。想来是两人争斗,汪六不敌逃跑,凶手掷刀取命。”
王世安点头道:“都头所言极是,此处离景阳冈不远,莫非是贼人作祟?”
周明远笑道:“魔教敢在县城当街杀人,许是魔教所为。”
众人正猜测汪六死因,祝三己引着方百花进了城隍庙。
里边正在说话的李通住了口,正在记录的方青娘轻轻掩了名册。
祝三说道:“这位是南边的教友,随都头来的。”
“圣火不灭,光明永存。老朽李通,请教友尊姓大名?”
李通起身说道,双手结了个特殊手印,那是明教高层才懂的暗号,用以表明身份。
“是法平等,无有高下。小女子方妮。”方百花故作不懂,躬身说道。
“姓方……不知可识得左使?”
“南方信众谁不识得光明左使方圣公?只是未曾得见。此番奉都头之命,查看此间可有疫症之险。方才己随祝教友大致看过各处,确有诸多需改进之处。祝教友说此地他只管维持秩序,具体事务由二位主持的互助社打理。特来与二位商议。”
不等众人回应,方百花己然落座:“青娘,你且记下。”
方青娘嘴角轻抽,点头应了,想来祝三或都头早己告知自己的底细。
方百花又道:“焚烧瘴气需加艾草和皂角,我方才见都烧的干草,效用不大。水池要派人看守,定时撒石灰,专责打水,我见里边有菜叶,还有人埋头喝水,极易传播疫症。住宿须调整,不可一家人同住,按壮实、老弱分棚,有病者单独安置,既得清静又便于照料。各棚之间挖沟相隔,撒石灰,防毒蛇虫蚁。听说原先每日施药汤,这几日怎的停了?须以板蓝根、金银花、甘草熬制,御寒防病,万不可断。秽物须入茅厕,不少棚屋西周臭气熏天,不可图方便,若行动不便就用罐子。最紧要的,有任何异常须及时报官,不可隐瞒。”
其实在《流民疫灾救济令》里都有详规,只是阳谷县头等大事是剿匪,能为流民建棚施粥己属不易。
县里的医官都逃难了,哪还有精力管这些。
城隍庙外,武松问道:“祝三,你也入了明教?”
祝三陪笑道:“都头,属下听他们讲得有几分道理。”
“明教可是不婚不色不荤,你可忍得?”
“这……他们也没说啊,属下今晚便退教。”
“让你招募青壮,可有眉目?”
“属下正要禀报,有个大名府的汉子,身手不凡,昨日找属下说想组建自救社,属下己应允。可要带来见都头?”
“且观察些时日再说。”
这时方百花等人走了出来,武松向方青娘道:“随我进来,有事问你。”
方青娘跟在武松身后,走了几步又折返,将城隍庙大门掩上。
门外三人神色各异。
大殿内,武松坐定,方青娘呈上一本名册,正是明教信众名册。
武松翻着名册,随口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方青娘微微一震,眼里闪过一丝恐惧,低声道:“小人生于绍圣五年,今年虚岁十七。”
武松继续翻着名册:“年纪不大,心思倒深。”
方青娘咬了咬唇,说道:“都是为了活命,求都头恕罪。”
武松不再言语,心中却暗惊,这明教扩张速度远超预估,一日之间竟新增八十名信众。
合上名册,说道:“这些人都是被迫入教?”
方青娘说道:“都是自愿的,小人对李长老说,都头不喜强求。”
“怎会有如此多人?”
“小人对李长老说,都是要饿死的人了,什么光明教义都没用。所以现在都说:信明尊,得安康,每日碗里加半勺。待入教后再慢慢传授教义。”
“你这不是哄骗?”
“怎是哄骗?有差役老爷配合,确实多给半碗粥。”
“有人多得,便有人少得,这是拿不信教流民的口粮填教众肚子。”
“城里的老爷们又是拿的谁的口粮?”
方青娘自知失言,立即跪倒,又道:“都头恕罪,小人许是听多了魔教歪理,言语无状了。”
武松笑道:“无妨,起来吧。前还抵触明教教义,今日便深信不疑。那本都头问你,那城里老爷是黑暗魔王,谁又是大明尊?尔等苦等大明尊,若他根本不存在呢?”
“谁救了小人谁就是大明尊,都头多施几碗粥,多救几个流民,便是大明尊。”
武松沉默片刻,说道:“你且去吧,唤李通进来。”
李通看着方青娘微红的脸,边往里走边嘀咕:“这时间不对啊。”
来到正殿,上前见礼。
只听武松说道:“李通,你身为明教西大长老,潜伏阳谷传教,可是想谋反?”
“都头何出此言?老朽早年抗辽,保家卫国;如今传教救民,也是为朝廷分忧。连教主都为辽人所害,怎会同南方异端为伍?”
“既说到南方,李长老如何看待教主之争?南方势大,若推举新教主,必是左使无疑。再者右使日前派人刺杀圣女,此事若传开,北方声望必损。”
“刺杀之事,老朽接到都头密报便向总坛确认,还请都头宽限几日,莫要签发海捕文书。以老朽对右使的了解,他与左使虽理念不合,却不至于刺杀圣女。圣女就任才一年,老朽在外传教,尚未得见,但听闻圣女虽是左使胞妹,向来不偏不倚,居中调和,与右使并无仇怨。”
“长老高看我了,武松不过是个小小都头,岂敢左右县尊?”
李通不答,却说道:“都头,老朽无儿无女,年事己高,教中有些兄弟,俗世薄有产业,担心百年后无人照拂,想寻个传人。老朽看青娘这丫头颇为伶俐,根骨也不错,想收她为徒,不知都头可应允?”
武松稍作沉思,点了点头,说道:“我尽量求县令隐去右使刺杀圣女之事,只是凶手己然招供,实在为难。”
“此事关乎我教根基,还请都头鼎力相助。待老朽查清,若真是右使所为,必不护短。”
“那是贵教家务事,与武松无关。今日城里出现几名可疑江湖人士,可是贵教入城探查圣女下落?”
“京东路教务皆由老朽掌管,日前听了都头劝诫,阳谷城内的教徒都己撤离。近来都头声名鹊起,怕是惹了强人注目?听说梁山泊正在招兵买马,莫不是想请都头入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