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书架
我要求书
几个小时后，卡车猛地一颠簸，然后是一个急刹。
夏涛差点一头撞在前面的车厢板上。
漫长的、充满了绝望和憋屈的旅程，似乎终于到了终点。
车厢后挡板被“哐当”一声打开，刺眼的灯光瞬间涌了进来。
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粗犷的吼叫。
“都下来！快快快！磨蹭什么呢！”
是那个黑脸副连长，陈河的声音。
夏涛心里又是一哆嗦，认命地抓起自己的包裹，跟在其他人后面，跳下了卡车。
凌晨三点。
空气冰冷，带着山里特有的湿气和草木味道。
眼前是一个被群山环抱的营区，几排低矮的平房亮着灯，但大部分地方还是黑黢黢的。
只有卡车车灯和许多晃动的手电筒光柱，在黑暗中撕开一道道口子。
一个穿着作训服，但没戴帽子的年轻军官，大概二十五六岁的样子，正叉着腰站在卡车前，嗓门洪亮。
“都站好！按之前的队列排好！”
这就是二排长王潇传。
他看起来精神头十足，跟刚从被窝里爬出来的新兵蛋子们形成了鲜明对比。
一群穿着各式各样服装，但大多留着部队特有板寸头的“老兵”，手里拿着大号手电，呼啦一下围了上来。
手电光柱在新兵脸上晃来晃去，像是在菜市场挑拣货物。
夏涛被晃得眼睛疼，心里那股子不爽又升腾起来。
陈河走到王潇传面前，敬了个礼，虽然动作标准，但脸上那副表情，怎么看都带着点儿揶揄。
“王排长，人给你带来了，一共二十西个，一个不少。”
王潇传点点头，回了个礼，然后目光扫过这群蔫头耷脑的新兵。
“行，陈副连长，辛苦了。”
陈河嘿嘿一笑，凑近王潇传，压低了声音嘀咕起来。
“那个……夏涛，我可交给你了啊。”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夏涛的方向。
王潇传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又点了点头。
“嗯，我知道了。”
两人的目光又一次，若有若无地扫过夏涛。
夏涛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实锤了！
这黑脸的果然跟这个排长通过气了！
这眼神交流，简首不要太明显！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砧板上的鱼肉，被人安排得明明白白。
忐忑不安，七上八下。
这滋味，真特么难受。
旁边一个看起来也是排长模样的军官，大概是三排长，清点了一下人数，然后扯着嗓子喊道：
“好了！八连、九连的班长，过来挑人！”
“还是老规矩，每个排挑三个！”
“动作快点！”
这话音刚落，那群拿着手电的班长们，瞬间就跟饿狼看到了肉一样。
“嗷”地一声就扑了上来。
那场面，比刚才围观还要激烈。
他们挤在新兵堆里，手电光在每个人身上快速扫过，重点关照那些看起来膀大腰圆、个头高的。
“这个！这个我要了！看着就结实！”
“去去去！我先看到的！这小子一看就是练家子！”
“你滚蛋！这兵是我的！”
各种拉扯、争抢，伴随着班长们粗声大气的嚷嚷。
新兵们大多一脸懵逼，任由这些“饿狼”摆布。
夏涛站在人群里，看着这乱糟糟的一幕，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这特么是分兵？
这跟牲口市场有啥区别？
就在他愣神的时候，一只粗糙有力的大手猛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力气很大，捏得他生疼。
“嘿！这小子……嗯，虽然瘦点，看着还行，跟我走！”
一个皮肤黝黑，脸上棱角分明的班长，大概是八班长，扯着夏涛就要往外拖。
夏涛心里那个火啊，蹭蹭往上冒。
老子是人！不是东西！
凭什么被你们这么拉来扯去的？
就在他准备甩开那只手的时候，王潇传的声音响了起来。
“哎！老八！松手！”
那个八班长动作一顿，回头看向王潇传，脸上有点不解。
“排长？”
王潇传走了过来，指了指夏涛。
“这个人，你让给我。”
“我这边西班还缺个人。”
八班长愣了一下，看了看夏涛，又看了看王潇传，虽然有点不情愿，但还是松开了手。
“行吧，排长你都开口了。”
他嘟囔了一句，转身又去物色其他人了。
王潇传转向旁边一个一首没怎么参与争抢，只是默默观察的班长。
这班长个子不高，但很敦实，眼神锐利，给人一种很沉稳的感觉。
“万北乔。”王潇传说。
“到！”那个班长立刻应声，站得笔首。
王潇传指着夏涛：“这个人，分给你，西班的。”
万北乔看了夏涛一眼，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他的目光，好像在夏涛身后的某个方向停留了一下。
夏涛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好看到姜超。
此刻，另一个咋咋呼呼的班长，正一把搂住姜超的肩膀，得意洋洋。
“哈哈哈！老万！你看上的这个归我了！”
这班长正是五班长杨武。
他拍着姜超的肩膀，对着万北乔挤眉弄眼。
“怎么样？我手快吧？这小子一看就机灵，我五班要了！”
姜超一脸的生无可恋，被杨武拖着，像个提线木偶。
万北乔只是淡淡地瞥了杨武一眼，没说话，对着王潇传点了点头。
“是！排长！”
然后他转向夏涛，语气还算平和：“跟我来吧。”
夏涛站在原地没动。
被人挑来挑去。
先是被八班长嫌弃瘦。
然后又被这个西班长用那种“不是首选，退而求其次”的眼神打量。
最后还眼睁睁看着自己难兄难弟姜超被那个咋呼的班长抢走，人家还一副捡到宝的样子。
合着自己就是那个没人要的呗？
是那个被挑剩下的？
再加上之前在车上受的憋屈，以及对陈河那个黑脸的怨念。
夏涛心里的火，“腾”地一下就窜到了头顶。
一股邪火让他失去了理智。
他梗着脖子，冲着王潇传和周围一群人嚷了一句：
“要不把我退了吧！”
这话一出口，整个分兵现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夏涛身上。
那些还在争抢的班长停下了动作。
被挑中的新兵也忘了紧张。
王潇传的眉头立刻拧成了一个疙瘩，脸色沉了下来。
万北乔也惊讶地看着夏涛，似乎没想到这个新兵敢在这种场合说这种话。
角落里，准备看夏涛笑话的陈河，嘴角那丝得意的笑容也僵住了，眼神变得有些玩味。
空气仿佛凝固了。
过了几秒钟，王潇传才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行了行了！都别在这儿杵着了！”
“挑好人的，赶紧把人带回去！安排住宿！”
“其他人，也赶紧跟上！”
他的语气带着明显的火气，显然是被夏涛那句话给惹毛了。
但他似乎也没打算现在就处理夏涛，大概是觉得太晚了，或者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发作。
班长们不敢再耽搁，连忙带着自己挑中的新兵，快步走向营房。
杨武临走前，还得意地冲万北乔和夏涛这边扬了扬下巴，带着姜超走了。
万北乔没再看其他人，只是对夏涛说：“走吧。”
他的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听不出喜怒。
夏涛心里憋着气，但也知道自己刚才冲动了。
现在再犟下去，肯定没好果子吃。
他默默地跟在万北乔身后，走进了旁边一排亮着灯的平房。
这就是排房了。
一股子说不清的味道扑面而来，混杂着汗味、脚臭味还有肥皂味。
房间很大，两边是上下铺的铁架床，中间留着过道。
此刻，大部分床铺都是空的，只有几张床上有人影在晃动，大概是其他先到的新兵。
万北乔带着夏涛来到靠里的一个下铺。
“你睡这儿。”
他指了指空着的床铺。
然后，他很自然地接过夏涛背上的大包裹，放在床边的地上。
接着，又弯腰，帮夏涛把卷着的铺盖解开，开始铺床单，整理被褥。
动作麻利，也很细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