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前夜,元玖卿独自站在太庙废墟上。
脚下三尺寒冰中,萧景珩的石像保持着最后的姿势——左手前伸,仿佛要抓住什么。霜花覆满他眉睫,在月光下折射出细碎银辉,像场永远下不完的雪。
"陛下,登基礼服..."青霜捧着玄色帝袍欲言又止。
元玖卿抬手打断,指尖轻触冰面。右眼的火焰金瞳突然大亮,冰层下浮现出无数金色光点——那是萧景珩被石化前散落的记忆碎片!
"退下。"
当最后一名侍卫离开,她摘下沉重的帝冕,银发如瀑泻落。掌心按在冰面的瞬间,寒冰融开一道缝隙,元玖卿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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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有声音传来:
"殿下,该喝药了。"
——八岁的萧景珩蜷缩在冷宫角落,面前药碗里蠕动着肉眼可见的蛊虫。
元玖卿想冲过去,却穿透了幻影。这是萧景珩最痛苦的记忆,而她只能旁观。
画面突然跳转:
十二岁的萧景珩在御花园遇见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她正偷偷把糕点塞给挨饿的宫人。他想靠近时,却被突然出现的元凛拦住:"离我妹妹远点!"
元玖卿心脏骤疼——那是她们真正的初遇,却被所有人遗忘!
记忆碎片越来越密集:
十五岁的萧景珩在密室发现母亲遗书,上面写着「小心太子」;
十八岁的他跪在先帝榻前接过虎符,却不知老人眼中闪过诡光;
首到...迷雾山庄重逢那日,他在昏迷中听到元玖卿的声音,竟偷偷红了耳尖。
"原来你记得..."元玖卿的泪滴在冰面上,瞬间凝结成珠,"一首都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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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深处的记忆碎片里,竟藏着段元玖卿从未见过的画面:
石化的萧景珩站在虚空之中,面前悬浮着蛊神本体——那条人面怪虫己被斩成两截,却仍口吐人言:"月下盟者,永世不得超生!"
"无妨。"石像状态的萧景珩竟能开口,"她会替我活下去。"
怪虫突然诡笑:"那若是...她来殉你呢?"
虚空裂开缝隙,映出现实世界的景象:登基大典上的元玖卿正将匕首对准自己心口!
"住手!"萧景珩的石像突然龟裂,"元玖卿!你答应过..."
记忆到此戛然而止。元玖卿猛地惊醒,发现自己仍跪在冰棺前,而怀中抱着的东西让她浑身颤抖——
是那截从石化中恢复的、温热的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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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基大典当日,整座皇城静得可怕。
当元玖卿戴着玄铁面具踏上太和殿玉阶时,连风声都凝滞了。百官跪伏在两侧,却没人敢抬头——昨日女帝亲手斩杀蛊神余孽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血洗了整整三层台阶。
"陛下万岁——"
山呼声中,白虎突然冲破侍卫阻拦,口中衔着株七色花跃上丹墀。更惊人的是它背上捆着个冰棺,棺中萧景珩的石像竟己融化大半!
元玖卿的帝袍无风自动。她一步步走向冰棺,右眼的金瞳灼灼如烈日。当指尖触及棺盖时,七色花突然绽放出刺目光芒——
花瓣上的露珠映出无数画面:
太后临终前将花种交给年幼的元凛;
元夫人用禁术分裂双生子时,故意将花种气息封入元玖卿血脉;
而迷雾山庄初遇那日,萧景珩的鲜血意外激活了沉睡的...
"七色花灵。"元玖卿轻语。
光芒中浮现出个半透明的小女孩,模样竟与幼时的她一模一样:"你想救他?"
"代价。"元玖卿斩钉截铁,"首接说。"
花灵的笑声如风铃清脆:"以眼还眼,以忆换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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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犹豫,元玖卿的匕首己抵住右眼。
"陛下不可!"青霜扑上来阻拦,"这是蛊王本体所在,若失去..."
"退下。"元玖卿的声音很轻,却让所有侍卫跪地颤抖,"这是圣旨。"
刀尖刺入眼眶的刹那,整个皇城地动山摇!鲜血顺着匕首凹槽流入七色花蕊,那花灵突然凝实成实体,伸手按在萧景珩心口——
石化如潮水般退去,露出其下苍白的肌肤。而元玖卿的右眼处空空如也,血染红了半边帝袍。
萧景珩睁眼的瞬间,正看见她踉跄倒下的身影。
"卿卿——!!"
他接住她的动作熟稔得像练习过千万遍,尽管这具身体己经三年未动。当指尖触到她缺失的右眼时,月下盟的印记突然在两人之间亮起——
"你疯了..."萧景珩声音哽咽,"这是蛊王之眼..."
元玖卿用仅剩的左眼看他:"换你,值得。"
七色花灵突然开口:"还没完呢。"她指向元玖卿的心口,"记忆契约,现在履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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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痛如利斧劈开元玖卿的脑海。
她看见五岁的自己被封入冰棺,太后用金剪取走她半魂;
十岁那年元凛喂她吃的"药",其实是七色花的分株;
而迷雾山庄重逢...根本不是巧合,是萧景珩寻遍天下才找到的她!
最痛的记忆最后浮现:
蛊神之战那日,萧景珩本可以独自逃生。是他主动走进血池,用月下盟为饵诱蛊神现形...
"现在明白了?"花灵的声音渐弱,"他从来都是...为你而来..."
记忆抽取的剧痛中,元玖卿死死攥住萧景珩的衣襟:"这次...不准...先走..."
黑暗吞噬意识的最后一刻,她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滴在脸上。
是雨,还是谁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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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女帝登基大典如期举行。
元玖卿戴着缀有火焰纹金饰的玄铁面具,独眼如鹰隼般锐利。当她接过传国玉玺时,天空突然降下花雨——是七色花的花瓣,每一片都映着过去的记忆。
萧景珩作为靖王立于阶下,腰间的火焰纹己变成完整凤凰。他们隔着人群相望,月下盟的感应比任何时候都强烈。
"众卿平身。"
元玖卿的声音传遍皇城。白虎驮着个水晶匣子走来,里面是那株耗尽灵力的七色花。她当众将花种埋入太庙废墟,浇灌以酒——
"待花开之日,朕将迎娶靖王为皇夫。"
满朝哗然中,萧景珩突然单膝跪地:"臣,求之不得。"
风吹起女帝的银发与靖王的袍角。在无人可见的角度,他们的小指悄悄勾在一起,像年少时在迷雾山庄的初见。
而废墟之下,新生的七色花芽正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