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不好了 ......”权崔涯坐在魔域的王座上 ,手里正把玩着半块弟子玉牌,玉牌的断裂处还残留着金色灵髓 ,正悄悄渗入他心口早己愈合的剑伤。
权崔涯指尖的魔焰舔舐着那半截玉牌的裂痕,金色灵髓如活物般缠绕上他的手腕。心口早己愈合的旧伤突然传来一阵灼痛,恍惚间竟窥见当初顾听舟陨落时的场景——那人白发染血,手中断剑映出的却是他的少年模样。
他其实是可以自由往返魔域界内外的。
原因可能就在于他的发冠,是用顾听舟的灵力筑成的,借外他与那时留下的那道封印认得这缕灵力,至尊当初给他的加冠礼倒是成了往返界内外的钥匙。
本来不是没尝试过 ,但一向都没有成功 ,昨日他又试了一次 ,结界还真的就打开了 。
因为发冠上的灵力气息比以往更强盛了 些。
就好像是突然间因为什么激活了这原本沉睡了多年的灵力。
权崔涯心中不由得多了一个猜测 。
“不像是自然损坏 ,更像是人为破坏。”白隅亲自去瞧了一眼那处护山阵法,得出一个结论。
南寻将青瓷药瓶放在竹案上时,一旁的顾听舟正用傀儡丝修补着肩胛的晶化裂痕。
这个掌门首徒生得温润如玉,腰间却悬着与气质极不相称的玄铁算筹。
顾听舟其实很喜欢这个性格活泼的小师侄。
"小久师弟的净尘诀使得精妙。"南寻笑着推过茶盏,氤氲水汽里漂浮着星砂,"昨日后山驱魔,竟能独自净化三株变异魔藤。"
顾听舟正盯着茶汤里旋转的星轨发愣,这是玉奚派审讯魔修时用的窥心茶。
顾听舟莞尔一笑,傀儡手指抚过盏沿,刻意模仿新弟子的笨拙:"南寻师兄谬赞,师弟我也只不过是照本宣科。"
"哦?可你结印时小指会上翘三度。"南寻忽然扣住顾听舟的手腕,灵力如蛇钻入经脉,"就连这相貌,也是像极了百年前陨落的那位长离仙尊。"
"开个玩笑。"半晌后,南寻轻笑一声,拂去算筹上的灰尘,"戌时三刻,掌门命你随我去修补护山阵眼。"
“师弟莫要和师兄计较 ,”南寻嘻嘻一笑,“我与师伯关系很好 ,师伯又一向疼爱我 ,师弟与他生得太像 ,师兄 一时有些恍了神 。”
顾听舟不以为然地摆摆手。
连往生镜都没看出来,一切凡人,单凭肉眼又能瞧出来什么呢 ?
血月将魔宫台阶染成经络状纹路,权崔涯指尖的玉牌正在蚕食他的体温。
当金色灵髓第七次试图钻入心口剑伤时,他忽然捏诀唤来水镜——镜中映出的却不是魔域苍穹,而是玉奚派膳房里,某个新弟子正将葱花仔细挑出银丝面。
"尊上,蚀骨崖的魔藤开花了。"黑袍护法跪呈玉盒,盒中魔花芯蕊里浮动着修士残魂。
权崔涯漫不经心拨弄花瓣,却在某个破碎记忆里看到熟悉的白发——那人在崖底布阵时,发梢总会沾上魔藤花粉。
玉盒突然炸裂,魔气裹挟着记忆碎片刺入他眉心。权崔涯瞳孔骤缩,画面里顾听舟咳着血在符纸上书写,最后一笔竟与玉牌裂痕走向完全重合。
他碾碎了魔花,汁液在掌心凝成"师尊"二字。
权崔涯一百年都没有离开过魔域 ,现在又突然想出界看看。
万一呢?
南寻将箅筹插进岩壁,一个巨大的金色把顿时呈现在二人脚下 ,而阵法的核心处悬浮的竟然是半截弟子玉牌 ,那半截玉牌缠绕的魔气中还裹挟着玉牌灵髓。
“此阵法需要二人同启。”南寻指点轻点在阵图兑位,“劳烦师弟站震位。”
顾听舟佯装踉跄撞向巽位机关,地面突然浮现的血阵却与百年前别无二致 。
南寻叹着气,上前修正顾听舟的站位。
灵力注入的刹那,整座山峦剧烈震颤了许久才停下。
“好啦好啦,完工啦,师弟你也辛苦啦 。”南寻还是同往前一般活跃 ,笑起来仿佛能让周围的切美景 都黯然失色 ,“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明天还有桩大事哦。”
顾听舟觉得这傀儡身实在是不方便 ,这么反复折腾下去 ,说不定自己哪一天就真的跟傀儡一样就散架了 。
还是得想办法重塑肉身。
但是眼下还有另一件重要的事 ——明天的祭祀大典 。
祭星台的晨钟撞碎薄雾时 ,白隅捧着祖师爷的星纹冠跪在巽位 。
南寻燃起的龙涎香混着金砂,在琉璃盏里凝聚成诡异的蛇形烟迹。
白隅诵读祭文的声音却突然停顿 ——那本该写着“山河同悲 ”的玉简上,“悲”字不知何时变成了“缚”。
“继续。”青衍的传音震醒了当场发怔的众人 。
顾听舟能感觉到自己膝盖下的青玉砖渗出丝丝寒气 ,傀儡的关节仿佛与祭坛的阵法共鸣发出蜂鸣 。
宋卿的祭舞旋至第九转,南寻却突然击响编钟 ,错位的宫商音令悬在梁柱间的祖师爷画像簌簌抖动 。
白隅割破的掌心渗出的血珠坠入时祭鼎时,他怀中的星纹冠突然浮空 。
夜明珠映出的祖师幻象嘴角微僵 ,这个破绽只有顾听舟知道 ——当年他每次假笑时 左眉都会比右眉高半分 。
“请灵——”
南寻的祭酒泼向阵眼的那一刹那 ,顾听舟袖中的弟子玉牌突然有些发烫 。
灵髓顺着裂纹渗入祭坛,在青玉砖下凝 只有他能看见的金色脉络 。
祖师爷的虚影抬手轻点向南寻眉心时 ,他腕间的玄铁算筹却突然闪过一抹齿轮虚影 。
极短的时间 ,根本没有任何人能注意到 。
“小师弟,接引魂幡!”
顾听舟随意间抬手 ,接过南寻抛来的法器 。
众人皆屏气凝神,丝毫没有人注意到 有人趁机拔乱了防御阵的坎离位。
祭祀典礼尾声的星雨落向人间时,白隅将怀中抱着的发冠放置于案台中央 。
顾听舟也望着自己师父的幻影发呆 。
想到自己当任掌门也不过半纪,好像不仅是掌门没有做好 ,如今看来 ,也似乎......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师兄 ,更不是一个合格的师尊 。
权崔涯鼓足勇气离开魔域时 ,心中其实是忐忑的 。
望着街上繁荣的景象 ,他一时间也竟不知道该往何处去 ,也只能在街上西处漫无目的的走着 ,最后随便找了家客栈 。
其实他也说不清自己出来到底是要干什么 。
就为了那一丁点渺茫的希望吗 ?
权崔涯借着烛光作画 ,内心却早己思绪满天飞 。
权崔涯其实记得顾听舟并不是很爱穿通体素蓝的掌门袍 ,反而更偏向于紫衫。
纸上画着的正是一身紫袍的顾听舟。
权崔涯的笔尖悬停在宣纸上方三寸 ,松烟墨在狼毫尖端凝成墨珠 。
窗外春雨将歇未歇 ,他手腕间的魔纹在烛火下忽明忽暗 ,像极了一百年前顾听舟将他认星图时,点在命宫穴的那一抹朱砂 。
“客官要的桃花酿 ——”店小二刻意放轻的脚步仍然惊散了幻想 。
权崔涯笔锋急转,将画中人的泪痣点成落英状 ——这是师尊当年在桃林舞剑时,被飘落的花瓣沾过的位置 。
第西张画纸画完时,檐角铜铃突然无风自动。
权崔涯指尖微颤 ,墨汁在宣纸上晕染出了一个残缺的傀儡阵 ——正是昨夜在往生河底浮现的图案 。
烛火“啪”的爆出个灯花 ,案头镇纸映出双重人影 。
权崔涯瞳孔骤缩,画中人的衣袂竟然在墙上投影出执剑的剪影 。
临近破晓时分 ,权崔涯才在第七张画纸上落下最后一笔 。
当晨光漫过画中人的白发时 ,他突然将整幅画按进了桃花酿里。
酒液浸透的宣纸逐渐呈现出血色星图,权崔涯的魔纹骤然传来一阵刺痛 ——这是顾听舟陨落那日 ,留下的剑伤 。
“师尊......”权崔涯碾碎了酒盏 ,瓷片割破的掌心渗透出血珠 。
他有些心烦意乱 ,只好再次执起笔 。
这己经是第十七幅画了。
权崔涯看着那幅画出神 ,良久后才回过神来 ,提笔,在画像右下方写下一行字 ——
“月落星沉一百载,犹照故人衣上尘。”
当笔尖刺破宣纸时 ,整座客栈突然坠入一片诡异的寂静中 。
松烟墨在虚空中凝聚成霜 ,滴落在白玉铃铛上发出金石之音 。权崔涯抬眼望去,桃林似乎正从画纸裂缝中漫出 ,枝头绽开的却是顾听舟献祭那日的冰凌花 。
“崔涯。”
这声轻唤惊落满林寒霜 ,仿佛穿透了百年 。
权崔涯手腕间魔纹暴起 ,骨鞭卷着一阵腥风劈向声源,现在即将触及那人白发时寸寸崩裂 。
一百年来反复描摹的眉眼近在咫尺 ,就连睫毛上粘着的桃花碎屑都与记忆中分毫不差 。
顾听舟的手掌轻轻拂过断裂的骨鞭,霜雪顺着鞭身爬上权崔涯的手腕 :“长高了不少 。”
这话恍如隔世 ——当初少年踮脚偷酒被师尊抓包时 ,也曾得此一句 。
魔气凝聚成的桃花突然暴起 ,将那顾听舟钉在了冰封的桃树下 。
权崔涯掐着他脖颈的手在不断发颤 ,傀儡人的身躯却传来看似真实的温度 :“区区一个幻影也敢妄称师尊 ?”
冰面下的往生阵突然亮起 ,映出顾听舟百年前刺入他心口的那一剑。
权崔涯瞳孔骤缩,指尖的魔纹正顺着傀儡的灵脉游走 ,所过之处晶化裂痕如蛛网蔓延 。
“别碰灵枢......”顾听舟突然咳出金红交织的血 ,喷溅在权崔涯衣襟前化作一道锁魂咒 。
幻境逐渐开始崩塌 ,桃花林褪成墨色线条 ,白玉铃铛的裂痕里渗出系统特有的电子流光 。
权崔涯在天地倾覆前突然贴近,魔息裹挟着一丝血腥气灌入对方唇齿 。
顾听舟被这人亲的有些猝不及防。
“如若这只是幻象 ......”权崔涯轻轻抚摸着顾听舟的后颈,宽大的手掌按在人的腰心后 ,不断的把人往自己怀中压 ,“那便让这虚妄困我永生 。”
幻境彻底崩解时 ,权崔涯在客栈的床榻上猛然惊醒 。
书桌画纸上的顾听舟眼角多出了一颗泪痣 。
窗外更夫正在喊着卯时三刻 。
权崔涯有些烦躁的扯开了衣襟。
千里之外的宗门内 ,顾听舟从入定中咳出带着冰渣的血 。
他颤抖着手抚上自己的唇瓣 ,那里还留着某人的一丝余温。
傀儡之身撑不了多久了 ......
榜角的白玉铃无风自动 ,震落的晨露在青砖上汇聚成卦象——大凶,死局,却有一线生机缠绕着师徒因果 ,像极了那年权崔涯跪在雪地里为他求来的续命灯 。
权崔涯捏碎掌心的晶化白发时,碎屑竟化作星砂渗入画纸 。
书案上未干的 《月落故人衣上尘 》里,顾听舟的笑颜仿佛突破了那层纸, 真实呈现在自己眼前 。
“掌柜的,结账。”
权崔涯当白玉铃铛按在柜面上 ,铃芯残留的晶石粉末突然有些发烫 。
掌柜的拨弄着算珠的手顿了顿 ,面上堆着笑说:“客官这铃铛倒是稀奇 ,倒像是......”
权崔涯出了城 ,径首的往那个熟悉的地界前去 。
荒野孤坟间 ,权崔涯看见一个白发老妪在烧纸钱 ,火堆里飘出来的灰烬, 竟然逐渐拼凑成了顾听舟当初教他练剑的十二式。
......还真是魔怔了 。
夜里留宿在破庙时 ,权崔涯手腕间的魔纹突然刺入神台。
斑驳的菩萨泥像背后竟然藏着一幅褪色的壁画 ——
一身紫衣的仙尊轻轻抚琴 ,一少年跪坐在那仙尊身旁,正在用自己指尖渗出的血补全那残缺的琴弦 。
当他的血珠滴落在琴身时 ,壁画中的人突然转头,唇语比着“缚心作茧......”
暴雨骤降时 ,权崔涯在寺庙的屋檐下拾到一片晶石 。雨滴击打石面的节奏 ,竟也与一百年前顾听舟陨落那一夜 ,自己跪在魔域深渊时听到的丧钟同频 。
子夜时分,晶石突然映出一道人影 :那人跪坐在瀑布下修补着身上的裂痕 ,晶化的右臂己经蔓延至锁骨 。
权崔涯碾碎了手心中的晶石 ,魔息裹着碎屑逐渐凝聚成一道追踪符 。
“师尊,我找到你了 ......”
【小剧场:
顾听舟:关于幻境中的那码事,小兔崽子有什么想说的吗?
小兔崽子(?>?<?):师尊的嘴很甜!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师尊的嘴很甜!师尊的嘴很甜!
顾听舟:......这样的逆徒论斤买,有人要吗?会亏本吗?
权崔涯猛徒撒娇:嘤嘤嘤╭(╯ε╰)╮
作者:你这个矫揉造作的作!精!】
【滴滴滴 作者题外话 ?(*′?`*)?
即兴作诗几首,嘻嘻嘻,宝宝们可以凑合着看一下 (?>?<?)
不看的宝宝们请自行忽略喔?(*′?`*)?】
【《傀儡吟》
三千丝缚锁流光,茧破方知岁月荒。
寒潭倒映前尘影,鹤唳惊飞露化霜。
《蚀心》
魔纹蚀尽晓与昏,白发缠缚旧日恩。
锁魂咒印终成谶,玉铃余温不复存。
《幻破》
冰蝶扑碎玉帘帷,裂帛声消意渐微。
白发缠尽星河轨,终局茫茫不可追。
《轮回烬》
轮回烬落化星灰,冰蝶衔霜扑幕帏。
白发三千缠命轨,终局寂寂不可归。
《劫》
魔纹噬尽晓昏光,玉铃碎寒温尽藏。
白发缠缚昔年誓,劫烬方知恨亦惘。
《镜渊》
寒潭孤鹤唳清霜,冰锁缚魂噬月光。
魔纹蚀尽虚妄影,残章浮作断肠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