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放我出去——听舟!”
闷闷的吼声从顾听舟的胸口前传出,小小的爪子带着灼人的热力,毫无章法地捶打在顾听舟坚实的胸腹肌肉上。
“我要烧了他,烧光他的破草药,烧光他的破房子——”
“他凭什么,凭什么那样对我!卑鄙!无耻!下流!”
“......他好怠是你的师伯——”
顾听舟低头瞥了一眼自己鼓胀的前襟,那团小小的“火球”在里面左冲右突,顶得他的外袍不断凸起又凹陷。
他一边在宗门熟悉的亭台楼阁间,风驰电掣,一边腾出一只手,隔着衣料,精准地按在了那闹腾得最厉害的一小块凸起上——大约是权崔涯的脑袋位置。
“你老实点。”
“再动,掉出来,被云郢吊起来打,我可不管。”
这话像是一盆冰水,浇熄了权崔涯一小半的火焰,衣襟里的挣扎,明显滞涩了一下。
被云郢那个老狐狸吊起来打?
光是想想那个场景,权崔涯就觉得后背发凉。
虽然云郢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但他整治人的手段……权崔涯打了个寒颤,挣扎的力道不由自主地减弱了几分。
“他……他先欺负我的......”权崔涯的声音闷闷地传出来。
“他……他把我当木头人戳!”
“还用那个冰冰凉的鬼东西扎我!好痛!痒得要命!他故意的!他就是故意的!”
他控诉着,声音又拔高起来,带着浓浓的鼻音,仿佛下一秒就要嚎啕大哭,“你都不帮我!你还把我送过去!”
顾听舟很是心虚。
他感受着衣襟里那团终于不再乱撞,但伴随着细微而急促的抽噎声。
又哭了?怎么这么爱哭 ......
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按住前襟的手掌微微松了力道,甚至带上了点安抚的意味,轻轻拍了一下。
“帮你?”
“帮你一起把他的丹房拆了?还是帮你一起被执掌门关禁闭?”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你最近行为是有些……不稳。师弟他精通神魂安养之术,让他看看,是为你好。”
这话他自己听着都不大可信 。
“好个屁......”权崔涯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在衣襟里一顶,差点顶到顾听舟的下巴。
“他就是报复,报复我抢走了你,他就是嫉妒!老光棍!”
......虽然是实话 ,但是这么说,是不是......不太好 ?
“他那叫治疗吗?那叫上刑!比上刑还难受!痒死了!痛死了!又痒又痛!我受不了才……”
他的声音又低了下去,带着点心虚,但更多的是愤恨,“……才烧他炉子的!活该!”
“嗯,活该。”
顾听舟顺着他的话应了一声,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衣襟里的动静彻底安静了。
权崔涯似乎被这句干脆利落的“活该”给噎住了,一时找不到词反驳,只剩下压抑不住的、细微的抽气声。
顾听舟也不再言语,只是速度更快了几分。
青色流光掠过云雾缭绕的山涧,稳稳落在一处清幽雅致的殿宇前。殿门无声滑开,他闪身而入,反手一挥,厚重的殿门在身后悄无声息地合拢,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殿内光线柔和,灵气氤氲。
顾听舟这才停下疾驰的身形,低头,小心翼翼地解开外袍的前襟纽襻。
一团热烘烘的小东西立刻像被解除了封印,“嗖”地一下从他敞开的衣襟里,弹了出来。
权崔涯......
好消息,他终于能恢复人形了 。
坏消息,还是人类六七岁幼童的模样 。
更坏的消息 ,这人是光着的 。
顾听舟:“......”
权崔涯:“......”
他双脚刚一沾地,立刻噔噔噔连退好几步,首到后背撞上冰凉坚硬的殿柱才停下,仿佛顾听舟是什么洪水猛兽。
他低着头,两只小手死死攥着衣角,用力得指节都泛白了,肩膀却微微耸动着,像个做错了事,又倔强不肯认输的孩子。
顾听舟没动,只是看着他。
半晌,他才去衣橱旁左翻右翻 ,从箱底拿出了自己幼时的衣裳 ,面无表情的给人换上 。
权崔涯的头发乱糟糟地支棱着,几缕被汗水浸湿贴在红通通的额角,脸颊上除了未褪的怒红,还挂着几道明显的泪痕,糊开了些许烟灰,显得脏兮兮,又可怜巴巴的。
顾听舟:“抬头。”
小孩儿梗着脖子,就是不抬,反而把脸埋得更低了些,只给顶着一个乱蓬蓬的发顶对着他。
这人外形变小了 ,怎么连心智也跟着一起降了 ?
“我让你抬头。”顾听舟的语气沉了一分。
权崔涯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内心挣扎了片刻,最终还是敌不过长久以来,对他的敬畏,极其不情愿地抬起了头。
那双漂亮的眼睛此刻肿得像桃子,眼白泛着红丝,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
他咬着下唇,唇瓣被咬得泛白,倔强地瞪着顾听舟,一言不发,仿佛在用全身的力气控诉:我就是委屈!我就是没错!
顾听舟看着他这副狼狈,又倔强的模样,心头那点因丹房被毁而生出的烦躁,不知不觉,被另一种更柔软的情绪覆盖了。
他往前走了两步,靠近那根殿柱,也靠近了那个把自己缩在柱子上的小刺猬。
顾听舟:“烧得痛快了?”
小孩儿吸了一下鼻子,恶狠狠地回答:“痛快,特别痛快,最好把他剩下的炉子全烧了!”
声音虽凶,却没什么底气。
顾听舟扯了一下嘴角:“嗯,出息。”
他淡淡地评价了一句,伸出手,用修长的手指,极其自然地拂去小孩儿脸颊上蹭到的一块黑灰。
他的指尖微凉,动作很轻。
这突如其来的触碰让权崔涯浑身一颤,像被烫到一样,又想往柱子后面缩,却被顾听舟另一只手轻轻按住了肩膀,动弹不得。
他抬起湿漉漉的眼睛,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的人,那眼神仿佛在问:你不骂我?不打我?
顾听舟没说话,只是用指腹,仔细地、一点点擦拭着他脸上的污迹,从额头到鼻尖,再到沾着泪痕和烟灰的脸颊。
他的动作很专注,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权崔涯紧绷的身体,一点点放松下来。那份强撑的愤怒和委屈,如同被戳破的气球,慢慢地瘪了下去,只剩下被欺负后的伤心,和后知后觉的......烧了人家百年心血宝贝的惶恐。
“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低下头,不敢再看顾听舟的眼睛,“就是……就是太难受了……太生气了……一下子没忍住……”
泪水又开始在眼眶里积聚,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冰凉的地砖上。
顾听舟的手一顿:“......”
又哭,小屁孩儿是用水做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