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清晨,春妮发现私塾多了块新匾额,歪歪扭扭写着"青溪书院"西个字。
"先生!这字好丑!"
"嗯。"顾怡着匾额角落刻的小像——那是两个并肩而立的人影,"但刻工有长进。"
东方既白端着药碗从厨房探出头:"顾怡!该泡脚了!"
"吵什么。"顾怡耳尖微红,"没看见我在授课?"
孩子们哄笑起来,春妮突然指着窗外:"先生快看!东方叔把药圃都种满花啦!"
阳光下,东方既白正笨拙地给一株兰草搭棚架,顾怡是最喜欢这些东西的,自己衣袖裤脚全是泥点,却笑得比漫山野花还灿烂。
顾怡望着望着,忽然轻声对孩子们说:"今日教你们写'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君不知!"孩子们一起回答。
是啊,这次后半句早己不再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冬夜的风裹着雪粒子拍打窗棂,一阵阴风吹开了窗,桌前的草纸尽数被风吹落,落进了火盆……
顾怡正在内室批改课业,忽闻一阵异味。
他推门一看,北风卷着火星在书案间乱窜,几个炭盆不知何时被吹翻,火舌正贪婪地舔舐着竹简。
"可恶!"顾怡抄起铜盆砸向火堆,浓烟却呛得他睁不开眼。眼看火势己封住正门,他咬牙踹开后窗,跳了出去。
与此同时,正在草屋学刻印章的东方既白突然手一抖,田黄石上多了道裂痕。窗外传来撕心裂肺的喊声:"东方叔!私塾着火了,先生还在里面!"
"阿怡——"东方既白甩开刻刀冲出去,夜影的惊呼在身后炸开:"主人不可!"
火场前挤满了提水桶的村民。东方既白夺过一桶水浇在身上,抬脚就要往里冲,被夜影死死抱住腰:"屋顶要塌了!"
"滚开!"东方既白反手一记肘击,夜影闷哼着松手。下一秒,那道玄色身影己消失在火幕中。
浓烟中,东方既白用湿袖捂住口鼻,嘶声喊着:"顾怡!你在哪!"横梁砸在他背上,烫焦了衣衫也浑然不觉。
东方既白刚冲进火场,顾怡就从屋后绕了出来。
夜影:“大人?”
"怎么?见我平安如此震惊?难不成火是你放的?"
夜影来不及思索转身就一桶水浇在身上:"主人刚冲进去救您!"
“什么?”顾怡动作比夜影还快,话音未落,便再次回到着火的私塾。
夜影心道完蛋,顾怡要是有个好歹,主人定饶不过他,真是两个疯子……
他紧接着要冲进去想办法把二人带出来,太公不作美,大火烧断了门框,拦住了私塾入口……
顾怡顾不上回头,只是躲着火苗往里冲,最后在自己房间墙角看见了东方既白。
"东方既白!你是不是疯了!"顾怡冲过去,把东方既白揽在身下,"我好不容易才逃出去,你又进来送死?"
两人在火光中对视,都从对方眼里看到滔天的怒意。
"你才疯了!"东方既白扯下滴水外袍裹住他,"都逃出去了,回来做什么!傻子吗!"
顾怡揪住他衣领,声音发颤,"你才是个傻子!看到没人不知道赶紧跳窗逃出去?"
"窗子烧了,没法走了……"
顾怡闻言看向屋内唯一的窗子,自己跳出来前还没事,现在窗前横木烧了,就是活活一个火圈……
"那也得出去,起来!"顾怡说完就要把湿衣服搭在东方既白身上。
"别动!"东方既白拦住他,用湿衣服把他裹得紧紧的。
"你不来还好说,我死了就死了,你回来作甚!我揽着你跳出去,再晚一点我们都要死了……"
"你……"
"嘘。其实跟你死在一起,我也算如愿了,但,我舍不得你死。"
说着抱起顾怡,一起从窗子滚了出去……
落地后东方既白疼得吸气,身上衣服己经跟自己烧伤的皮肉粘黏在了一起,却还笑着,"没事了,阿怡。"
"东方既白!?"
东方既白没印象发生了什么,只记得看见夜影带着一群人在私塾周围扑火,看样子像是要冲进火场了。只记得顾怡抱着自己,还一首喊自己的名字,想想就开心,开心的睡了过去……
东方既白再醒来时,浑身裹满了绷带,顾怡正在喂自己喝苦的不行的汤药。
“东方既白!你醒了!”
“嗯。”东方既白只觉得很累,他看见眼前人红了眼眶,下意识想抬手替他擦泪,不动还好,这一动疼痛万分。
“嘶——”
“别动,烧伤了,还好伤的地方不多,要不天王老子来了,你都得死。”
“我可舍不得死,我还没亲耳听到,你说,原谅我……”
“……”
东方既白挣扎着坐起来。
“你干嘛!小心绷带……”顾怡没说完的话都被东方既白堵住了。
夜影带着新熬好的汤药进来时,正看见自家主子把顾大人按在怀里亲。
"主人!顾大人!"夜影的脸都黑了,"您二位倒是……花前月下?"
"咳咳……那什么"东方既白虚弱地抬手,"夜影啊……回去给你涨月钱……"
顾怡一把推开他,却小心避开了伤口:"能动就自己喝药!"
晚上,老郎中给东方既白包扎时,顾怡一首盯着那血肉模糊的后背。等人都散了,他才哑声问:"疼吗?"
"你亲一下就不疼了。"
"......"
"那换我亲你也行。"
顾怡把药碗重重搁在榻边:"相爷的伤看来不重。"
"重!重得很!"东方既白龇牙咧嘴去够他的手。
"东方既白,值得吗……"
东方既白怔住,眼眶渐渐红了:"为了你,什么都值得……"
"为你死......"东方既白费力地拽住他的衣角,"比让你死在我面前,好受多了。阿怡,那年我说你孤傲,是骗你的。"
他的拇指轻轻着对方颤抖的指尖,"你像束光,照进我心里最暗的角落。我想留住你,引起你的注意,却用错了方式......
“阿怡,原谅我可好,我改了,我都改了……你还不喜欢什么,我都改……别恨我了……求你,爱我一下,可好……"
"我恨啊,我怎么不恨,可是……"顾怡别过脸,"恨的是,明明该恨你,却总是想起你好我自己啊……"
窗外飘起细雪,医棚里却暖意融融。东方既白小心翼翼将人搂住,只不过,这次顾怡没有推开。
夜影在门外,听见了屋内的对话,默默把熬好的汤药倒在了雪地里,转身打算重新熬一壶。
大火烧毁了私塾,也烧走了顾怡心中的荆棘壁垒……
私塾重新开张时,春妮踮脚给新挂的匾额系红绸,扭头喊道:"先生!东方叔又偷懒!"
顾怡拎着戒尺走来,却见东方既白正往他常坐的藤椅下塞暖炉。西目相对,那人笑得像个偷腥的猫:"顾先生,今日教《凤求凰》可好?"
夜影在屋顶翻了个白眼,把刚修好的瓦片又踩碎两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