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怡醒来时,是在西暖阁。
“太傅家中出了这么大的事,也没跟本相说一声。”
暖阁的雕花窗棂透进一缕斜阳,东方既白斜倚在顾怡屋中的檀木椅子上,玄色锦袍上的银线云纹在光影中流转。他抬眸看着床榻上病弱的青年,指尖无意识地着腰间血玉坠子。
"顾太傅家中之事,本相大抵知晓了。"他忽然开口,声音清冷,惊得顾怡猛地抬头。
顾怡素来端方的面容此刻泛着病态的苍白。心想着,东方既白想来是听闻了自己母亲急病,专程来安慰的。
“我会请御医去帮令堂看看。”东方既白站起身,走到顾怡病榻前,居高临下冷眼打量着这只猫儿。
欣赏着顾怡如今略显狼狈的模样,看着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在听到"御医"二字时骤然亮起。
他忽然倾身向前,伸手划过顾怡紧绷的下颌:"不过本相有个条件——"
"臣愿以十年俸禄相抵!"顾怡急急起身叩首,脑袋磕在床上发出脆响。
"本相要的,是顾大人。"东方既白低笑出声,看着青年骤然僵首的脊背,"从今往后,太傅便是本相的人了。"尾音缠绵如春蚕吐丝,却在顾怡慌乱应诺时化作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三日后,西暖阁。
顾怡倚在竹榻上望着窗外落花出神,案几上堆着南海明珠串成的九连环、西域进贡的珐琅彩鲁班锁——都是丞相府每日送来的稀罕玩意儿。
御医请过脉回信来报,说母亲己能进些米粥,可他却食不知味。
"分明是招揽党羽的说辞......"他攥紧手中竹简,指节泛白。可那人替他拂去肩头落花时的温度,差人送来的药膳里总掺着桂花蜜的甜香,又作何解释?
"太傅可大好了?"
清冷嗓音惊得顾怡手一抖,竹简险些落地。
转身便见东方既白斜倚门框,逆光中看不清神色,唯有腰间玉佩着幽光。他今日未着官服,月白广袖流云袍衬得眉眼如画,倒像是来赴诗会的世家公子。
不及行礼,外头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冕冠歪斜的小皇帝抱着卷轴冲进来,明黄龙袍下摆沾着墨迹:"丞相!朕远远就见你来看太傅了。朕把《盐铁论》注疏背熟了,是不是当赏!太傅病着这些天,朕连上林苑的鹿都喂瘦了......"
东方既白伸手扶正少年天子的冠冕,指尖掠过他额角细汗时顿了顿:"陛下当心脚下。"转头对顾怡挑眉,"看来太傅要头疼了——明日开始,怕是要加倍补上落下的课业。"
窗外春雨忽至,打湿了檐角铜铃。
顾怡望着正在指点皇帝文章的颀长身影,忽然想起那日病榻上丞相打在自己耳畔的气息,悄然红了耳框。
顾怡正欲起身行礼,广袖带翻了案头笔洗。
东方既白广袖一扬,在飞溅的水珠中将人扶住,掌心贴着肘弯的力道重得发烫:"太傅病体初愈,不必拘礼。"
"臣惶恐......"顾怡垂眸盯着对方,喉结微微滚动。
那人指尖正隔着轻纱衣料若有似无地,惊得他脊背窜起细密的战栗。昨日刚褪下的高热仿佛又卷土重来,连眼尾都泛上薄红。
小皇帝踮脚去够案上的镇纸,浑然不觉两人间的暗涌:"丞相看朕这篇《劝农策》如何!太傅先前总说民生在勤,朕特意让司农寺找了前朝垦荒的卷宗......"
东方既白顺势松开手,转身时悄悄拂过顾怡腕间:"陛下可知‘不违农时’典出何处?"他执起朱笔在宣纸上勾画,方才的挑逗仿佛只是错觉。
他望着东方既白执笔的修长手指发怔。那人突然转头:"太傅觉得,陛下这段写的如何?"
"臣以为......"顾怡仓促开口,却见东方既白蘸了朱砂的笔尖正悬在自己昨夜批注旁。
淋漓墨迹间赫然添了行小楷:"廊庭落日,可愿共赏?"
"太傅?"小皇帝扯他衣袖。
顾怡猛地回神,喉间桂花蜜的余甜突然泛起苦意:"陛下此文......当以齐桓公‘服帛降鲁梁’之典佐证更佳。"他声音发紧,瞥见东方既白唇角转瞬即逝的笑意,恍然惊觉答的竟是两个问题。
……
傍晚时分,残阳似火,映在宫墙之上,似是为朱红染上一层轻纱。
御花园中,偶有宫女匆匆走过,脚步声在寂静中回荡,更添几分冷清。
东方既白矗立在廊厅上负手而立,夕阳将他的影子拉的修长。
“大人找我有事。”
“不是说了要请太傅共赏晚霞。”
东方既白转过身来,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目光首首地锁住顾怡,仿佛要将他整个人生吞活剥。
顾怡被这目光看得有些慌乱,下意识地垂了垂眼,可眼角的余光却仍能捕捉到对方月白长袍在微风中轻轻摆动的模样。
“这落日余晖,与你倒是相得益彰。”东方既白缓缓踱步到顾怡身旁,声音低沉而魅惑,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撩拨着顾怡的心弦。
顾怡只觉耳后一热,他不敢去看东方既白的眼睛,只能盯着远处的宫墙,强装镇定道:“大人谬赞了,不过是自然之景罢了。”
东方既白却似没听见他的话,抬手轻轻抚过顾怡的发梢,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顾大人这般端方自持,可真是让本相愈发着迷。”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喟叹,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顾怡的耳畔,引得他浑身一颤。
顾怡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与东方既白的距离,他的心跳如鼓,脸上的红晕愈发明显。“大人,请自重。”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又努力维持着最后的尊严。
东方既白见状,不禁轻笑出声,那笑声仿佛带着魔力,让顾怡的心也跟着轻轻一颤。
“顾大人莫要如此紧张,本相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他说着,又缓缓靠近顾怡,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自那日在病榻前见了你,本相便日夜难忘。顾大人如此风姿,若是只做那朝堂上的太傅,岂不是可惜了。”
顾怡咬了咬下唇,心中又羞又恼,却又不知该如何回应。他知道东方既白权势滔天,自己根本无法与之抗衡,可这暧昧的氛围却让他觉得无比煎熬。
“大人,臣一心只为朝廷效力,还望大人成全。”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
东方既白却并未就此罢休,他伸出手,轻轻抬起顾怡的下巴,迫使他与自己对视。“噢成全?顾大人若是愿意,本相自然成全,亦能护你一世荣华。”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温情,让顾怡一时竟有些失神。
顾怡猛的挣开钳住自己下巴的手,“大人,臣谢过您的好意,只是臣心意己决,还望大人莫要再提此事。”他的声音虽然坚定,可眼中却隐隐闪烁着一丝慌乱。
东方既白看着顾怡决绝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好,本相便等顾大人回心转意的那一日。”
他说着,转身背对着顾怡,负手而立,望着远处的落日,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顾怡见东方既白不再逼迫自己,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向东方既白行了一礼,道:“大人,天色己晚,臣先行告退。”
说罢,便匆匆转身离去,只留下东方既白一人在廊厅上,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