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涪城的第一场雪来得突然。刘备站在城垛前，看着雪花无声地覆盖了入蜀时走过的官道。这座刚刚易主的城池安静得出奇，连巡夜士卒的脚步声都被积雪吞没。法正踩着新雪匆匆赶来，腰间佩剑与铁甲相撞的声响格外清脆。
"主公，成都来的消息。"法正呵出的白气在寒风中扭曲，"刘璋派泠苞、邓贤率两万精兵进驻绵竹，吴懿、李严则扼守剑阁。"他跺了跺冻僵的脚，"这是要把我们困死在涪水以北。"
诸葛亮用羽扇轻拂肩头积雪："刘季玉反应倒快。不过..."羽扇突然停在半空，"李严与孝首有旧？"
法正眼中精光一闪："正是。当年在刘焉帐下时，我与他同袍三载。"
成都的冬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刘璋将战报重重摔在案几上，震翻了墨砚："严颜老贼竟敢劝朕与刘备议和！"
黄权急忙用袖子擦拭溅开的墨渍："陛下息怒。严老将军也是为益州..."
"报！"侍从浑身湿透地冲进来，"巴西太守庞羲带着二十万斛军粮投奔刘备去了！"
刘璋猛地站起，又颓然跌坐。案几上的地形图被墨迹染得一片模糊，恰如眼下局势。
剑阁的悬空栈道上，李严正在检查滚木礌石。亲兵引来个背柴的樵夫，那人摘下斗笠时，李严的佩刀己出鞘三寸。
"正方别来无恙？"法正笑着拍落蓑衣上的冰碴，"这鬼天气，连猴子都不愿出窝。"
李严盯着故友从怀中取出的帛书，羊皮手套在竹简上出沙沙声。读到最后，他忽然将信纸按在箭垛上："孝首这是要我背主求荣？"
"刘季玉杀张松时，可想过'忠义'二字？"法正指向云雾深处，"你看那涪城方向。"
李严眯起眼睛——风雪中隐约有车队蠕动，最前面的马车帘幕掀起一角，露出他老母亲熟悉的发髻。
绵竹城头的将旗突然折断时，泠苞还以为是被风雪所摧。首到听见城下震天的欢呼，他才发现箭垛上深深钉着一支白羽箭。
"黄汉升在此！"银须老将纵马出阵，弓弦再响，城楼哨兵应声栽落。
魏延趁机率死士架起云梯。当他的环首刀与泠苞的长枪相撞时，迸出的火星溅在积雪上滋滋作响。三十回合后，魏延突然弃刀扑上，抱着泠苞一起滚下城墙。
"将军！"守军惊呼未落，荆州军己如潮水漫过城垣。
雒城的冬夜格外漫长。刘璋裹着狐裘仍在发抖，案前烛火将他枯瘦的影子投在墙上，像株即将折断的老树。郑度捧着竹简的手冻得通红："陛下，不如尽烧野谷..."
"烧了粮，百姓吃什么？"刘璋剧烈咳嗽起来，"张任到哪了？"
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浑身是血的传令兵跌进大殿："落凤坡...张将军他..."
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刘璋看着溅在绢帛上的血点，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初见张任时，那个少年将领也是这样满脸血污地跪在阶下。
落凤坡的夕阳红得刺眼。庞统按住胸前箭杆时，竟想起当年水镜先生的话："卧龙、凤雏，得一可安天下。"他望着中箭倒地的张任，突然笑出声来。
"士元！"刘备滚鞍下马时摔在血泊里。
"主公...看..."庞统染血的手指指向山崖，"这落凤坡...多像..."
山风卷着残雪掠过，将未尽的话语永远封存在他微扬的嘴角。刘备抱着渐渐冰冷的躯体，发现军师的衣襟里滑出半卷未完成的《九州兵要》——那是他们约定共取天下后要合著的兵书。
许昌相府的炭火盆烧得正旺。曹操捏着黑玉棋子迟迟不落，忽然问道："子林可知刘备为何总哭？"
正在调试攻城模型的赵子林头也不抬："收买人心罢了。"
"非也。"曹操将棋子重重拍在"汉中"位置，"他是真伤心。"棋枰震动间，黑子己对白子形成合围之势。
成都城下的战鼓惊飞了寒鸦。刘备擦干眼泪举起双股剑时，发现剑柄上缠着的布条还是庞统昨夜新换的。在他身后，荆州军与益州降军的混编队伍像决堤的洪水涌向城墙，冲车撞门的声响震得地皮发抖。
城头的刘璋看着如林刀戟，忽然对黄权笑道："记得当年刘备入蜀时，你说过什么？"
黄权跪地痛哭："臣说...说此人心怀叵测..."
"不。"刘璋解下玺绶，"你说'玄德公仁德之名满天下'。"他望向城外遮天蔽日的旌旗，终于明白这西川的天，早在那人踏进葭萌关的第一天就变了颜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