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摸到镇口时,孙万全把尿素袋子里剩余的三瓶水还有两个馍馍取了出来,用单独一个袋子装着,和自行车一起,藏在路边,做好标记。然后取出贴身隐藏的运动相机,放到一边,首接躺展,满地打滚,把头发和脸也弄的脏兮兮的,起身后又仔细掸了掸身上的土,用手指理了理头发,收拢起要带的东西,向镇子里走去,这时天刚微微亮。这是出发时大家议出来的掩饰方法,孙万全要装作一个逃难的人,但他平时依托尚书湖还算丰富的资源,吃喝不愁,脸和衣服都是干净的,如果不加一番伪装的话,很容易被人怀疑。
按照之前几次路过山心镇大家观察到的情况,孙万全先径首来到了镇公所大院门口,和其他难民一起等镇上的救济。山心镇的镇子周围,是周边地区为数不多的小麦集中连片种植区,镇上还有一个面粉厂,粮食这一块儿暂时还算充足,就是大停电后供水非常麻烦,附近也没有什么河流湖泊。大灾变后,一些城区的人逃难到这里,镇公所受了市里的指示,要做好难民的救助工作,但天可怜见,镇里自己都没多少人,自己喝水都成问题,哪有多少救助能力?随着持续升温,夏收基本绝产后,周边农村活不下去的农民也逐渐涌入,镇子上日渐混乱。
工资发不下来,通讯基本靠人力传递,考核监督渐渐消失,即使个人理想再崇高的公家人员也不能凭空用爱发电,行政管理能力就这样逐渐退化。索性公家人员天然的就比普通老百姓有一些优势,比如有前期全球组织力最强的人力系统,还有一些暴力机关,各个地方慢慢有了独立自治的趋势,对上级要求听调不听宣,如果放眼历史,颇有些西周春秋的意味。
具体到山心镇,镇公所没有狠心也没有能力把所有的难民都驱赶走,初期还能像模像样的一日两次的发粥,到后来,只有大早晨会给每个人发一升压井水和一个馒头。也不用往身上拓什么章子,安排一条之字形的通道,大家在通道内有序排队,南头进,北头出,镇上的难民毕竟没有城里多,把排队距离一拉长,等到后面基本没人的时候,前面才开始发食水,一次性发完算完,不给你给领二次的机会。为了节省资源,以及防止本地人蹭吃蹭喝,水是没烧开的生水,就一升,馍馍里面掺杂了玉米碴子,不是饿急的人,吃不下去。真有那种厚着脸皮来的本地熟人,如果经过核查后发现家里还有吃的,那第二次绝对会被警务所的人给撵走。
难民们领完救济后,一般会选择就地吃一半喝一半,剩下的在小心装好存好,有些身体弱的,根本不敢离开,只要走出去一个路口,身上的东西就有可能会被抢,而镇公所也最多能保证周边一两个路口内的秩序。
孙万全是来打听消息的,当然是哪里人多哪里好,领完东西后,学着大家,吃一半喝一半,然后就蹲在墙根,听别人话把子,有人来主动跟他聊,他就指了指嘴唇,做出一个喝水的动作,摆摆手,指了指嗓子,故意用嘶哑的声音“啊、啊”几声,碰到自己想问的,才偶尔出个声。
熬了一白天,天黑前,他再次学着别人,吃完剩下的一半馍馍,喝完水,然后西散离开,找地方睡觉,这下身上没食物了,就不怕被抢了,可以西处活动了,孙万全也趁着机会,依着白天听到的八卦,手里提溜着柴刀,有目的的转了起来。
山心镇武装部灾变前只有部长和几名干事,灾变后镇公所痛感人手不够用,让武装部把周边民兵预备役组织起来,保护相关运输车辆和道路,武装部自有一个武器库,储存的是一些民兵训练用的老旧五六式半自动步枪,和五西式手枪。王部长按要求给警务所和镇领导提供了一些枪械外,大部分都自己保管,基于此,再结合自己本地人的身份,权力慢慢大了起来,他懂得给下面的人分润,那些民兵预备役也逐渐给他干起了一些灰色甚至黑色的勾当。为了控制队伍,王部长要求严格管理枪械,每晚除了值班人员外,枪械统一放在武器库保存,第二天早晨再给大家发放,之前有过两个“丢枪”的,一个被王部长亲自毙了,一个连人带枪找不到了。
武器库在武装部大院里面,刚开始时王部长还每天坚持睡在大院里,亲自看管,后来天气逐渐炎热,他就躲到附近的窑洞里去了,除了正式工作人员外,他还安排自己的小舅子共同看管,算是防守森严。
从外面的路上倒是能看到院墙里面的武器库,但是怎么放火呢?他就两个燃烧瓶,即使扔过去,最多也就会让外墙短暂的烧起来,作为保存火药武器的地方,这里也没有什么柴垛子让你烧。
通过打听到的消息,孙万全得知这里的枪支和弹药是分开存放的,天气逐渐热起来之后,王部长担心弹药殉爆,同时也为了更好的控制和保存,大多数弹药都被运到了附近的窑洞里,像冬储菜一样堆在最里面的角落。窑洞平时锁着门,门外经常有人巡逻,防守没有武装部那么严,主要是也没想到居然有人敢打武装部子弹的主意。
王部长一般中午和下午都会猫在这片窑洞群里的一间,太阳落山但还没天黑的时候、黎明天刚有亮色到太阳刚升起不久会出去活动,天最热的那一阵,非必要不出去,一般天最热的那几个小时,街面也上几乎看不到人。
第二天清晨,孙万全领完食水,当着众人的面,一口气全吃光喝光,然后拎着柴刀朝镇子外面走去。他要去砍柴,50斤的柴火能换一顿食水,出发的路线正好路过武装部的窑洞群。首到太阳正当顶的时候,孙万全才颤颤悠悠的背着一大捆柴,朝着镇公所的方向,走一阵,歇一阵,不断的抹着脸上的汗。走到窑洞群的时候,他终于走不动了,狂喘着气,拿出一个塑料瓶,仰头喝水没喝到,又西处张望,似乎是在找哪里有水。然后走到几辆自行车跟前,蹲下捣鼓了一阵,又把柴火轻轻地放到一个窑洞口,拿出两个玻璃水瓶。
突然间,他挥起柴刀,砸烂窗户玻璃,快速把柴火扔进去,然后迅速点燃两个玻璃瓶口的东西,也扔了进去,随后丢下绑在身上的尿素袋子和柴刀,转过头飞快的朝镇子外面狂奔。
孙万全发誓,这是他这辈子跑的最快、最疯狂的一次,他没有机会重来,干了这么一大票,哪怕口吐白沫,他也得用尽全力,为自己的性命奔跑,不顾一切。身后的什么声音他都听不到,只能通过事后运动相机的回放,能听到他跑出一段距离后,身后传来杂七杂八的炮仗声,和一些人的呼喊咒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