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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时烨此时正在会议室主持季度汇报，手机在西装内袋震动三次。
瞥见屏幕上跳出的语音消息，他捏着激光笔的手骤然收紧，投影幕布上的财务数据在余光里扭曲成模糊的色块。
“今天的会议到此为止。”
他扯松领带的动作快得近乎粗鲁，不等众人反应便己推门而出。
走廊尽头的消防通道里，他背靠冰凉的金属扶手，喉结滚动着点开语音。
楚苡恬带着鼻音的声线撞进耳膜的瞬间，指节在防火门上压出青白痕迹。
窗外的夕阳正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和记忆里那个蜷缩在床边、把脸埋进他大衣的少女身影重叠。
颤抖着回拨过去的手指突然顿住，他低头看着屏幕上“通话中”的字样，听见自己沙哑的“喂”字在空旷楼道里回响。
“乖宝~你感觉怎么样了？心里还难不难受？是不是感觉好多了？乖—”
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便传来了挂断电话的嘟嘟声。
“是我太心急了。”
他低声呢喃，声音里满是懊悔与自责。
傅时烨盯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指节无意识地着发烫的机身，走廊里消防栓上的镜面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
三天前顾潇尘那句"她现在极度排斥外界接触"突然在耳边炸响。
他这才惊觉自己连句完整的关心都没说完，就又把人推回了黑暗里。
电梯下方的数字不断跳动，他扯松的领带歪在脖颈，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却愈发冷冽。
远处传来电梯抵达的叮咚声，而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墙角一株倔强生长的绿萝，仿佛那抹绿色能支撑他说出酝酿了三天的千万句话。
与此同时，楚苡恬攥着手机的手还在发抖。
挂断电话的瞬间，她把脸埋进膝盖，毛毯的羊毛扎得脸颊生疼。
她在听到傅叔叔一晃而来的关切声时，心里却还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害怕，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很糟，但又无法控制。
下城的小黑屋里，浓妆女人对着手机屏幕冷笑，涂着猩红指甲的手快速点击发送键：
【傅太太的位置，可不能让病秧子占太久。】
一旁的男人斜倚着铁架床，把玩着手里的会议记录表嗤笑：
"居然有人为了钱会这么狠!哈哈哈，至少、我不是为了钱~"
昏暗的灯光下，他腕间的银色手表折射出冷光，表盘上的日期赫然显示着楚苡恬抑郁症确诊的那一天。
……
黄昏时分，楚苡恬第一次走出恬苑。傅时烨依旧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看着她在街角驻足。
棉花糖的甜香飘来时，她的脸色依旧发白，却没有干呕。
她还是盯着小贩推车许久，轻声说：
"阿玖总说我像贪吃的猫。"
语气里带着怀念的酸涩，却不再是纯粹的痛苦。
归途中，她弯腰捡起一片银杏叶，对着夕阳举起，叶脉在光晕里清晰可见，仿佛生命重新有了脉络。
……
钟表的指针转过72圈，每一次滴答声都在提醒她：往后的三天，是和黑暗对峙的适应期——
第一日：晨光如碎金般穿透云层时，楚苡恬用手机械地扣着衬衫纽扣，指尖颤抖，接连三次系错。
傅时烨沉默着，半蹲在床前，将重新熬煮的白粥搁在床边矮柜，瓷碗边缘还凝着细密的水珠：
"温度刚好。"
他特意把勺子柄转向她惯用的右手边，转身的刹那，余光瞥见她盯着碗口袅袅升腾的热气，苍白的喉结在脖颈处艰难滚动。
干呕声突兀地刺破寂静时，他没有贸然上前，只是迅速撤下餐食。
在她蜷缩着钻进床底前，轻柔地将薄毯搭在床沿，褶皱里还带着阳光晒过的暖香。
暮色漫过庭院时，楚苡恬忽然赤足出现在绣球花丛旁。
沾着晨露的花瓣在晚风里轻轻摇晃，她的脚步瞬间凝滞，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也止不住指尖的震颤。
傅时烨依旧保持着三步距离驻足，看着她像触碰易碎的珍宝般，小心翼翼地避开满地瓷片，将一片完整的淡紫色花瓣托在掌心。
夕阳将她的影子拉长，与蜿蜒的花影在青石板上交织重叠。
当那句气若游丝的"阿玖最喜欢...拾花瓣"飘进耳中，他看见她睫毛上凝结的水光，像一道细缝，终于让冰封多日的悲伤有了融化的痕迹。
第二日：鱼肚白刚刚洇染窗棂，楚苡恬就掀开了积灰的天鹅绒窗帘。
褶皱布料滑过金属滑轨时发出细碎声响，惊得栖在枝头的麻雀扑棱着飞走，也惊破了连日的死寂。
傅时烨端着温温的蜂蜜水踏入书房，看见她正伏在案前，镊子尖悬在祁寒玖的笔记本上方，泛黄纸页上，
"惟愿苡安"的字迹被血渍晕染成诡异的紫，她沙哑开口：
"墨色渗进回忆里了。"
染着薄痂的指尖轻轻覆上字迹，又颤抖着抽离，从抽屉摸出透明胶带，像修补破碎的星子般，将撕裂的纸页一寸寸黏合。
午后暴雨如注，炸雷轰然劈开铅灰色的天空。
楚苡恬抱着膝盖缩在书房中央，羊毛地毯上散落着翻到折角的旧相册。
"轰隆声像生锈的铁棍在碾磨。"
她喃喃着，发梢沾着冷汗贴在苍白的脸颊。
傅时烨撞开门的刹那，正迎上她伸来的手——
那只曾死死攥着药瓶的手，此刻却轻轻揪住他的西装下摆，仿佛抓住溺水时唯一的浮木。
他半跪在地将人拢入怀中，听着她的心跳从擂鼓渐至平缓，而雨幕中的惊雷，也渐渐成了遥远的背景音。
第三日：朝霞给回廊的青石板镀上金边时，楚苡恬立在祁寒玖的遗像前许久。
褪色的红绳手链垂在相框玻璃上，随着她擦拭的动作轻轻摇晃。
"绣球花比往年开得都要早。"
她忽然露出一个比哭还酸涩的笑，嘴角牵动的弧度却让眼角细纹都跟着发颤。
转身走向庭院时，她的拖鞋在青砖上拖出细碎声响，指尖无意识抚过爬满常春藤的廊柱，枯叶簌簌落在肩头，倒像是时光赠予的勋章。
傅时烨看着她逐渐挺首的脊背，发现沾着露水的花瓣不知何时落在了她肩头，像枚温柔的勋章。
这三日，楚苡恬像一株扎根石缝的兰草，在剧痛中重新舒展叶片。
傅时烨数着她系错的每颗纽扣，接住她颤抖着伸出的每一次依赖，看着她从蜷缩在阴影里的茧，蜕变成敢触碰阳光的蝶。
那些细微的改变如同蛛丝结网，看似脆弱，却悄然兜住了即将坠落的光。
让恬苑的每个角落，都渐渐褪去悲伤的棱角，化作盛满记忆与希望的琥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