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萧远的梦里。
我在哪?
好眼熟。
有点冷哎。
离萧远的虚影站在一片戈壁之上,四下望去,茫然得一塌糊涂。
哦,这是,我觉醒源物的时候,看到的景象。
当时我就是在这片戈壁之上,才找到了我觉醒的源物,杜鹃花。
离萧远其实在觉醒后的三天里,就和叶清水询问过杜鹃花源物的修炼天赋。
只是叶清水也是年幼就家逢变故,未曾接受过许多高级的源灵教育。
她也没有忆宗那些渊博学识,并不认识那朵花是什么来历。
只觉得是一朵寻常的杜鹃花而已。
叶清水能给他的答案,也无非是,花草类源物,如果没有很强的攻击性或者明显的治疗天赋,几乎都是无法修炼的废源灵。
加上他本质上是在马昊东的帮助下才觉醒的,彼时柳师兄收工心切,并未用水晶读取自已的天生源级。
因此,其实长久以来,离萧远对自已的天赋是并不了解的。
他也只是模糊的知道,花类源物,如果不是食人花或者荆棘一类的植物,是很难具有攻击性的。加上自已也没有从杜鹃花上感受到任何有治愈能力的天赋。
这是什么源物,他茫然,自已将来究竟朝着哪个方向发展,他更茫然。
“茫然源自无知,无知是恐惧的温床。”这神出鬼没的声音又一次骤然响起。
离萧远被戳到痛处,表情再一次狰狞。
“仇恨和冲动无用,怒火只焚烧自已的心绪。”
离萧远此时只是一个有意识的虚影,并不能挥拳,也做不到出声。
那声音似乎只是阐述了两个道理,随即便做出了指引:“不如好好看看自已来时的路。”
随即便彻底不再出声。
离萧远此刻没有牙,不然他一定咬碎了自已的后槽牙。
他自从知道自已如今所有的遭遇都是命运那一刻,他对这群人安排的狗屁一切感到出奇的愤怒,所有的人,都在耍他。
从塔内,他就已经无法压抑自已这六年的一切,只有在筱柔面前自已才能放下几分自已滔天的恶意。
他不是个良善之徒。
他的内心从第一个带有恶意靠近他的青楼客人开始,就不再清白。
他其实时时刻刻都觉得自已脏,怀疑自已的存在和价值。
如今,他被告知,送到这里的价值就是因为他的血,能治愈马昊东的怪病。
而且为此要毫无选择的和对方缔结一个随时能要自已性命的狗屁契约。
他内心的愤恨和无力,和他的实力,恰成反比。
圣玄宗太强大了。
他没得选,就好像他从未选择过来到这个世界,没有经过他的允许,他便出生了。
就好像,他以前也没得选就被那个混账的父亲送到了尉迟家给恭哥哥做书童。
就好像,如今的一切。
……
在这样的情绪中,他不知道沉溺了多久。
真的是很久很久,他才想起那声音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让自已去看看来时的路?
离萧远的虚影似乎可以移动了。
他开始在戈壁滩上漫无目的的移动。
黄沙。
黄沙。
到处都是黄沙,究竟哪里有路。
难道说的不是源物来时的路,而是我的路?
他的愤怒如同潮水般褪去,茫然再一次占据了内心。
他开始思考,老者说的三句话。
恐惧,无知,才导致了自已的茫然。
愤怒和冲动没有用处。
看看自已来时的路。
他边走边想。
除了这些之外,他也没别的可想。
他开始回忆从裂隙城到如今的六年。
身边的伙伴,叶姨娘,所学的乐器,所遇到的一切的人。
他不是傻子。
他明白了。
老者对自已,原来并没有恶意。
他用三句话指出了自已这六年的全部。
他因为对裂隙城里界一无所知而恐惧,因为无知而感到茫然。
他想起了叶荣祖对着伙伴们介绍的侃侃而谈。
想起了永烈狐姬一举一动的目空一切。
甚至想起了筱柔刚才在外面回忆起契约伙伴同步给她的记忆的时候,眼里闪烁的自信的光。
他想起了自已在这六年里遭受羞辱时自已的隐忍和愤怒。
想起了叶姨娘在庆祝告别宴时的狰狞。
甚至也想起了自已在塔内情绪决堤那一刻的悲愤。
他回忆着过去的种种。
他的心里没有怒火了,这戈壁滩好像也更冷了。
他走着,走着。
忽地,前面似乎有一片茜色?
他快步走向那一片不同于黄沙颜色的茜色。
像极了日落的颜色。
那是一株花,一株杜鹃花。
离萧远在看到那朵花的时候,就感知到了什么,虽然没人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但他就是得到了一个提示,提示告诉他,时光飞逝。
如同回忆过影,如同电影般加速了的录像带。
离萧远看到,这朵杜鹃花傲然开放,又凋零。
看到这朵花在戈壁滩上苦苦扎根,结出种子,又挥向远方。
种子更多的都只是在不远处,变得干燥,又被黄沙掩埋。
没有任何用处。
可杜鹃年复一年,仍在坚持。
一年的努力不行,那就明年。
有一年的种子被黄沙风化,它还在努力。
终于,不知道是哪一年,它身边不远处,冒出了另一个绿色的芽芽……
他得到了一种莫名的感觉,仿佛是杜鹃花自已的诉说。
生命,就是如此。
我的源物属性,是生命吗?
离萧远的梦醒了。
他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的源物,杜鹃花被他的情绪牵动,竟然自行释放于体外,发出红色的光,和梦里的茜色还有许多差别。
他有点明白了源灵评估室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这个房间,通过令人入梦的方式,让源者最大程度的理解源物的一切。
了解源物的过去,理解源物的属性。
他起码找到了源物的发展方向。
但其实只有从椅子上起来那一刻的他才最是明白,他的收获,远不止此。
他要克服自已身上最大的困难,无知。
没有无知,他便不会恐惧。
没有恐惧,他便不再茫然。
没有茫然,他便不会隐忍。
没有隐忍,他便不会愤怒。
没有愤怒,他便不会冲动。
他从未如此酣畅淋漓的理解过自已。
这一刻他的情绪,几乎全部被倾泻一空。
他已经有自已的方向了。
他要和马昊东缔结同命约,接受忆宗的教育,了解圣玄宗的一切。
没有无知,他才能安然享受里界的一切。
从这名老者的三句启发,他终于对里界放下了戒备,他,开始融入这里。
这一刻,他迎来了新生。
……
离萧远离开了房间,门自行带上。
房间的黑暗中,波光粼粼的水中,一条鱼儿翻了个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