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泪滴溅在日记的最后一页,晕开了上面的字。
很高兴认识你,袁野。
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对你说的第一句话,你那时回了我一个嗯。
我到现在还记得。
初见时的心动我也没有忘记。
很奇怪,那时你看着人高马大的,我却总觉得你有些脆弱,一个人孤零零的。
你说你很卑劣。
为了追到我,不断的试探我的底线。
其实不是这样的。
是我主动扶着你去医务室,那时我的手就握在你的小臂上,心里还挺高兴的,你痛的直冒冷汗,我还抽纸巾给你擦额头,那样的举动其实挺暧昧的。
换做是其他人,我肯定不会那么做。
那时我心里也藏了点小心思。
如果我不喜欢你,在你抱我腰的时候,我就把你推开了。
有时候想想,我们的爱情来得有些太匪夷所思。
高中那三年,是我过的最快乐的日子,快乐到有些难过可以忽略不计。
我是个多愁善感的人,悲观的乐观者,很多事情我都会做最坏的打算,唯独对我们的未来抱有期待和幻想。
以前从没想过,我会为了一个人,从南方跑到京城,但我做了。
你说结束的那天我就在机场门口,很难过一直哭,那时候也顾不上丢人,你知道我最好面子了。
来京城后,我见到了心心期待的雪,但没有很高兴,那时想到你以前说要和我一起看雪,雪落的时候,你却不在我身边。
你说的对,京城的资源很多,或许我应该听你的,依靠你,把大学读完,可重来一次,我可能还会做同样的选择。
京城资源多,可竞争资源的人也不少,想要在京城站稳脚跟,光凭学历是不够的,还要有能力和背景。
最重要的是背景。
大部分人的生活,和我是一样的。
我时常会感到很无力。
尤其是到了京城之后。
有时候去市场,我都会买一只宫灯百合,其实我并不喜欢,只是觉得它长得好看,而且很贵,放在以前,我是万万舍不得买的。
可每次路过花店,看到里面黄灿灿的宫灯百合,我又会想到你,想到我们高中那段时光,最后没忍住,还是买了。
我可太喜欢你送我的小夜灯了。
想你的时候总会盯着它发呆,然后莫名其妙的流泪。
一直以来,我都觉得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这个想法到现在也没变过。
但跟你在一起,我能短暂的忘记很多烦恼,只做你身边的金丝雀。
有你在,我什么都不用想。
算得上无忧无虑。
来京城没多久,我就生病了。
又或者我一直都病着。
我不敢看医生,不敢吃药,生怕因为这个病丢了工作,是不是很可笑。
我记得那是个雪天,我在我狭小的出租屋里,看到了你。之后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接受了你只是一个幻象的事实。
那段时间,我跟你聊天,和你分享每天遇到的新鲜事,但就是不敢抱你,哪怕很多时候你都会主动的朝我摊开手,向我靠近,我每次都会后退,惊慌的从屋子里逃出去。
我以为我们分了手,最难过那个人是我。
我宁愿是我。
对不起。
袁野。
我知道你最不想看到、听到的就是这三个字。可除了对不起,我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你不知道,你回国那天,我在饭店里看到你时,有多惊讶,可偏偏那时候,我犯病了。
我害怕你发现,什么也不敢说。
如果那时候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我就不会死缠烂打的找你复合。
又或者我应该在你说结束的时候,跑到国外去找你。
你也不至于因为我,受那么多伤。
其实我也很舍不得,跟你告别。
可我的记忆变得很差,每天都有好几个小时沉溺在负面情绪中,时常不知道自已在做什么,我会忘记那些让我快乐的事情,忘记了你在我身边,也忘记了你很爱我。
吃了药我的情绪就变得跟死水一样,毫无波澜,我不能接受自已天天一副嗜睡的样子。
我也知道,你都知道。
我不说,你也不说破。
袁野。
照顾好自已和贝贝。
不想你看我走,我知道那样肯定很丑陋。
对不起,让你为我所有错误的情绪买单。
我知道,欠你的几辈子都还不清了。
如果我的离去让你难过,希望你能忘记我。
如果忘不了,你就当我和爷爷,出了趟远门。
【二月十四日,晴。】
袁野看着这个日期泣不成声,这一天,是他以为夏圆满已经好了的日子。
那时候他满心欢喜,不顾王曼劝阻,答应了夏圆满给她停药,没想到她从那个时候就做好了离开的打算。
而她的最后一篇日记,成了绝别信。
在所有告别里,最让人痛不欲生的是绝别。
袁野还沉浸在悲痛之中,房门被敲响了。
袁之夏在房门外喊他:“爸,出来吃东西,点了你最爱吃的榴莲披萨。”
袁野朝外面应了声“好”。
撑着床头起身,佝偻着身子,缓慢走进浴室一脸,缓和了好一会儿,才从房间里出去。
电视上播放着当下热门的家庭狗血剧,袁之夏边看边吐槽:“现在的人就是看这些东西看坏了脑子。”
吐槽归吐槽,但她被硬控着看了很多集都没换台。
袁野走到茶几前坐下,袁之夏给他递过去一次性手套,袁野边戴手套边问她:“高中你想在京城读?还是陪你东东哥哥去国外?”
袁之夏今年十六岁了,那双眼睛越来越像夏圆满,有时候她犯了错,袁野看到她的眼睛就说不出来任何训斥的话。
袁之夏说:“我想在京城读。”
“大学也要在京城,你别给我瞎安排。”
袁野点头,说了声:“好。”
袁之夏拿起一块榴莲披萨,乐呵呵的递给袁野:“爸,我明天跟同学出去玩,你给我多拨点生活费呗。”
“去哪里?”
“爱尔兰。”
袁野愣了一下。
袁之夏还以为他不同意,嘴角垮了下去,甜甜的叫了他一声:“爸爸~”
袁野说:“去吧,我给你打多五百万。”
说完咬了一口榴莲披萨,慢慢咀嚼。
现在袁野已经能面不改色的榴莲了,以前他最抗拒的东西。
没人知道,他已经有很多年吃不出食物的味道了,吃什么都跟嚼蜡一样。
袁之夏眉眼弯弯,高呼了一声:“谢谢爸爸~”
她不是第一回跟同学出国玩,但袁野还是嘱咐了一句:“出去注意安全,有事打电话。”
袁之夏用俏皮的语气说:“好咧,爸爸~”
袁野除了在夏圆满面前健谈,在其他人,包括他这个女儿面前都极少说话。
袁之夏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七岁那年让袁野重新给她找个妈妈,然后被袁野打了手心。之后袁野再也没对她发过火,对于这个女儿,他宠爱至极,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底线。除了袁之夏做了什么很大的错事,他才会跟她长篇大论的讲道理。
袁之夏也从不在任何人面前提起她的妈妈,只是偶尔会看着房间床头的一张全家福哭。
袁野是不会主动把任何有关夏圆满的东西摆在明面上的。
这张照片是她从袁野的朋友圈里下载下来,拿去给照相馆的人洗的。
袁野很尊重她的隐私空间,从不进她房间,不知道她床头摆着这么一张照片。
更不知道那天袁之夏看到袁野朋友圈里那条【我的宝宝和贝贝】哭得有多撕心裂肺。
袁之夏也从没有问过袁野,为什么她没有妈妈之类的话。
小时候不问,长大后更加不会问了。
父女俩吃完披萨,坐在客厅把家庭狗血剧追完,才互道晚安进了房间。
第二天,袁之夏扛着行李箱出发,敲了一下袁野的房门,没人应,她开了条缝,冲着里面喊了一声:“爸爸,我出发啦。”
也不管袁野有没有听到,说完就关上了房门。
袁野睡得有些沉,全然没有觉察,而他的枕边放着一张夏圆满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