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如今的大汉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但优势不是胜势,就算是超级兵都还有翻盘的可能,更别说此刻的曹魏还占据着三分之一多的地盘。
而对于付燚个人而言,关将军更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道理很简单,付燚在东南的威望实在是太高了。
若是有关将军在,付燚在荆(扬)州集团就还是二把手的存在,刘备也就能放心地使用付燚。
可一旦关将军不在了,刘备哪怕是还敢用付燚,也势必要将其调离东南方向了。
当然,更重要的是,付燚的一切,固然是其努力奋斗得来的,但其中也少不了关将军的拔擢。
如今再见关将军昏迷不醒,付燚的心头也是别提有多难受了。
也就在此时,帘幔再度被撩起,一位白发苍苍、身背药箱的老者疾步而入,不是华佗更是何人。
“快,将关将军平放!”却见匆匆而来华佗,一入帐便沉声道,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众人闻言,当即不敢有丝毫的懈怠,距离最近的付燚和张飞赶忙便是小心翼翼地将关将军平放在榻上,随即两人也是迅速退开,把最近的位置让给了华佗。
榻侧的铜灯忽明忽暗,映得关将军面色愈发惨白如纸,泛着青灰色的皮肤下,细密的紫斑如同蛛网般蔓延,在烛光下触目惊心。
与此同时,华佗也是迅速来到榻前,枯瘦的手指轻轻翻开关将军眼皮,只见其眼白处布满血丝,瞳孔微微涣散。
不由得,华佗的心中便是一沉。
而后,华佗又迅速搭上脉搏。只是,随着指尖搭上了关将军的手腕,华佗的眉头立即便微微颤抖了起来——脉象虚浮杂乱,如游丝般时有时无,这是瘴毒攻心的征兆。
“不好,毒入脏腑,耽搁不得!”华佗喃喃自语,声音里难得地透出一丝焦急。
却见华佗迅速便是打开随身药箱,箱内整整齐齐排列着各类银针、刀具与草药,泛着冷光的金针更在烛火映照下微微发烫。
没有丝毫犹豫,华佗立即便是从中拿出几片锋利的柳叶状刀片,在浸过盐水的布巾上反复擦拭,盐水滴落的声音在寂静的营帐内格外清晰。
“瘴毒已入血脉,须放血祛毒。”华佗一边说着,拇指与食指轻轻按压关将军小臂,顺着血管走向缓缓移动,寻找最适宜的下刀之处。
找准位置后,他手持柳叶刀,屏气凝神,手法如蝴蝶振翅般轻盈,在皮肤上划出一道极浅的切口。
黑紫色的血液顿时缓缓流出,落在下方的铜盆中,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宛如死神的倒计时。
付燚等一众的汉军将领们也是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死死盯着华佗的动作。
而随着黑血的流出,华佗却是再度从药箱之中取出了一套细长的金针,随后又在烛火上仔细炙烤消毒起来。
火苗舔舐着针尖,直到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华佗这才将针移开。
一边观察血液的颜色和流速,另一边华佗也是果断出针,小心地刺激关将军的曲池、尺泽等穴位。
饶是这套针法华佗已经用过了无数次,此番用来,华佗也依旧眉头紧锁,眼神专注得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已不存在,枯瘦的手指灵巧地捻动银针,每一次调整施针的角度和力度,都精准得如同在雕琢一件稀世珍宝。
随着银针的捻动,关将军的伤口处涌出更多黑血,铜盆中的血液渐渐堆积,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与营帐内原本的药香混杂在一起,愈发刺鼻。
直到黑血渐渐变淡,华佗的神色才是稍稍缓和。
随即,华佗又从药箱中掏出一把深褐色的草药,凑近鼻尖轻嗅后,毫不犹豫地放入口中快速嚼碎。
草药的汁液顺着他嘴角溢出,染黄了泛白的胡须。
感受着药草的细碎程度,华佗随即将嚼碎的草药敷在关将军的伤口上,草药混合着鲜血,瞬间形成了一层暗红色的膏药。
没有任何耽搁,华佗立即又取出一卷干净的纱布,一圈圈仔细地将伤口包扎起来。
不等众人询问呢,华佗便是再度开口吩咐道:“取七叶一枝花、雄黄、半边莲,速速研磨成粉!”
此话一出,跟随着进来的几名军医也是立即地按照其吩咐行事,捣药的声音随即在营帐内此起彼伏。
待药粉备好,华佗将其倒入冒着热气的铜盆中,用木勺缓缓搅动。
药汤逐渐变得浓稠,蒸腾起的白雾中,散发出一股辛辣刺鼻的气味,呛得众人忍不住咳嗽。
华佗亲自端起药汤,跪在榻前,小心翼翼地撬开关将军的牙关,将药汤缓缓灌入。
昏迷中的关将军喉间发出痛苦的呜咽,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着,药汤顺着嘴角不断溢出。
华佗见状,另一只手轻轻拍打关将军后背,眼神中满是心疼与专注:“吞下去,一定要吞下去啊……”
终于,似乎是听到了华佗的声音一般,药水终于被被关将军吞咽进入腹中。
看着关将军的喉结耸动,华佗明显稍稍松了一口气。
随即,华佗也是再度吩咐道:“快,准备药浴!取艾叶、菖蒲、苍术还有老夫特制的药包,煮沸后兑入冷水!”
“快去。”一旁的付燚也是立即催促道:“军医准备药物,周仓,去准备浴桶。”
“是。”刚刚才捣完了药的几名军医与周仓也是纷纷应诺道。
很快,偌大的浴桶也是被周仓一个给扛进了营帐,而一众的军医也是纷纷找来了药材,并熬煮了起来。
很快,药浴桶便已经准备完毕,热气腾腾的白雾弥漫了整个营帐。
顾不上擦拭额间的汗水,华佗亲自解开关将军的衣衫,随即便是与张飞和付燚一起将关将军缓缓放入桶中。
药汤漫过伤口的瞬间,关将军浑身肌肉紧绷,青筋暴起,苍白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显然正承受着巨大的煎熬。
华佗站在药浴桶旁,双手在关将军身上快速游走,时而轻柔按压,时而重重推拿,尽其所能地辅助关将军吸收着药液。
伴随着华佗双手的游走,关将军原本痛苦的脸庞也是稍稍有所缓解,而华佗自己额头上的汗水却是不断滴落在药汤中,激起一圈圈细小的涟漪。
很快,关将军原本青灰色的脸色似乎有了一丝血色。
看着这一幕,一旁站着的众人却依然悬着心,紧张地注视着这一场与瘴毒的生死较量,谁也不敢发出一丝声响,生怕惊扰了这脆弱的希望。
一番屏气凝神之中,营帐内蒸腾的药雾渐渐稀薄,在摇曳的烛光中化作丝丝缕缕的轻烟,而关羽紧绷如弦的身体终于松弛下来,原本毫无血色的脸颊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淡红,宛如将熄的烛火在熄灭前最后的明灭。
华佗随即也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擦了擦额头的汗珠,随即更是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浊气。
付燚死死盯着榻上缓缓起伏的胸膛,指节因过度用力攥着剑柄而泛白,直到此刻,才微微松开,长舒出一口压抑许久的气:“华神医,关将军如何了,可是已经挺过来了。”
此话一问出,张飞也是立即来到了华佗的身旁,等待着华神医的答复。
粗重的喘息声仿佛风箱拉动,这个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在战场上如凶神恶煞般的汉子,此刻后背的甲胄却是已被冷汗浸透,金属鳞片间凝结的汗珠顺着缝隙滑落,在青砖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一旁的关平一边小心地拭去关羽额角的冷汗,一边也是急切地看向了华佗。
迎着众人殷切的目光,华佗却是静立在烛火旁,一时间却不知该如何回答付燚的问题。
微微叹息中,华佗却是开始从关将军的身上拆起了银针。
看着华佗再度动手,众人自然不敢再言,纷纷也是退到了一旁,生怕影响到了神医的动作。
却见跳动的火苗将华佗佝偻的身影投在帐幕上,随着火焰的明灭,影子忽大忽小地晃动。而那双布满老年斑,如同古树虬结的树皮,正专注地擦拭着沾血的银针。
银针与铜盆碰撞,发出细碎而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营帐中,宛如死神的低语。
当最后一根银针“叮”地落入药箱,他布满老年斑的手顿了顿,像是在积蓄着什么,良久,才缓缓转身,苍老的面容完全笼罩在阴影里,只露出一双深邃如古井的眼睛。
“诸位,老夫已尽力了。”沙哑的声音像是砂纸磨过众人的耳膜,带着岁月的沧桑与无奈。
此话一出,众人的心头顿时划过一抹不妙的感觉。
随即,华佗又是一声叹息,目光更是扫过骤然凝固的一张张脸。
那目光仿佛实质,所到之处,众人的心都不由自主地揪紧。
终究,华佗还是艰难地开口道:“等水温稍冷后,关将军应该就能醒了,不过……”
刻意停顿间,空气仿佛在此刻凝固,帐内死寂得能听见众将握拳的指节因用力过度而发出的脆响,还有微微颤抖的呼吸声。
“不过如何?!”张飞再度上前一步,虎目圆睁,布满血丝的双眼也是狠狠地瞪着华佗问道。
那模样,仿佛就要将华佗给生吞活剥了似的。
见状,付燚也是赶紧上前半步,生生将拦在了华佗与张飞之间。
“张将军!”付燚随即也是皱眉道。
似乎也是感受到了自己的失态,张飞也是迅速冷静了下来。
随即,张飞也是立即向着华佗抱拳而道:“老张一时情急,举止粗鲁,还请神医勿怪。”
华神医显然也没有追究的意思,毕竟这一生治过无数病人的他,太知道亲属此时的心情了。
“无碍。”微微点了点头后,华佗也是再度开口道:“只是,关将军之毒。”
“哎。”又是一声叹息中,华佗也是再度看向了浴桶之中的关将军,这才开口道:“司州一战,关将军强撑病体,早已将心血耗尽。”
说着,华佗缓步走到烛火旁,枯瘦如柴的手指轻轻拨弄灯芯,火苗“腾”地窜高,将他深陷的眼窝染成深褐色,脸上的皱纹仿佛沟壑般深刻。
“瘴毒趁虚而入,侵蚀五脏六腑,就像这油灯——”随即,华佗,却是将其中灯油统统倒入了另一盏灯汇中,同时又将灯芯掐断,这才叹息道:“已是油尽灯枯了”
此话一出,众人只能听见彼此急促而沉重的呼吸,恐惧与绝望如同潮水般漫上心头。
昏暗中,随即也是传来了关平压抑的抽气声,紧接着是一声闷响,却是周仓重重一拳砸在案几上,声音里带着哭腔:“难道没有法子了?!哪怕是……”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散在无尽的黑暗中。
“没有了。”白发如雪的华佗微微摇头,满是皱纹的眼角里盛满悲凉,眼神中尽是无力回天的哀伤,道:“如今,老夫以银针封禁十二处大穴,用药汤暂时压制毒素,但最多维系三至五日的时间。”
一边说着,华佗一边再度望向了关羽的方向,声音低得像是在和自己说话,每一个字都仿佛重若千钧,“待药力消散,瘴毒便如决堤之水……到那时,老夫也再无能为力了。”
又是一声叹息中,华佗也是微微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随着华佗的诊断说完,张飞缓缓走到关羽榻前,高大的身躯微微颤抖,像是一棵在狂风中摇摇欲坠的古树。
铁塔一般的张飞,此刻却是跪坐在地,一声声“二哥”的呼唤,更是泣不成声。
另一边的关平死死咬住下唇,直到渗出血珠,颤抖的手指仍固执地握着父亲的手,仿佛这样就能留住即将消逝的生命。
付燚望着华佗背起药箱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听见自己沉重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像是命运的丧钟,撞碎了最后一丝侥幸。
营帐内,众人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与绝望中,久久无法言语,只有那摇曳的烛光,在黑暗中忽明忽暗,见证着这残酷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