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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洪景后，许温开车返回闪城。
那边还有事情需要他处理。
其实他要做的事情并不多。
用顾星若的名义，把身上的U盘交到调查组手里就好了。
理由顾洪都帮他想好了。
顾星若这些年一直对父亲背叛母亲的事情耿耿于怀，所以这么多年一直都在收集证据。
凭借她的正义感和身为公民朴素的价值观，决定向组织举报，大义灭亲。
做完这一切后，顾星若便能成功从洪景这件事中抽身。
一切都安排好了，只是没人问大小姐是怎么想的。
许温的车在临江的街道上穿行。
他紧握着方向盘，表情格外严肃。
红色的U盘在口袋里沉甸甸的，仿佛有千斤重。
顾洪最后那句“谢谢你”还在耳边回荡。
许温知道，当明天太阳升起时，那个曾经叱咤临江的男人将走向他为自己选择的结局。
而自己，将成为亲手推他一把的人。
顾星若会恨他。
但他不得不这么做。
哪怕最后让两人的关系破裂，他也一定要保护顾星若的安全。
闪城大楼的轮廓出现在视野里。
许温皱了皱眉停好车走进电梯。
电梯的金属墙壁映出他疲惫的面容，眼下青黑像是被人揍了两拳。
就像顾洪一样，他也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电梯门开后，他快步走向办公室。
办公室门开着，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正站在他的办公桌前翻阅文件。
何书瑾听到声响转过身来，她一副职业女性的打扮，深灰色西装套裙衬得她格外干练，
“何阿姨？”许温愣在门口。
夏柠的母亲，临江最有名的刑事辩护律师，此刻出现在他的办公室，怎么看都不是好兆头。
自从上次夏柠的事情后，两人就再也没见过。
曾经的往事历历在目。
许温还记得刚开始何书瑾拿着夏柠的情书来到老师办公室兴师问罪。
在看到他本人后，马上就变了态度。
她也很照顾他妈妈，帮了很多忙。
因为夏柠的原因，他甚至都还没好好谢谢人家呢。
“门没锁，我说我是夏柠的妈妈，他们就让我自己进来坐着等你。”何书瑾的语气听起来毫无波澜。
很难想象她的家中正发生着重大变故。
许温心头一沉。
他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种可能。
夏海被调查组带走，何书瑾是来兴师问罪的？
还是说......
“坐吧。”何书瑾指了指沙发，自己先坐了下来，看起来就好像是在自己的办公室一样。
她的动作还是那样优雅、从容不迫。
她轻声关心道：“你脸色看着真不好。”
许温走到她对面的沙发坐下。
茶几上放着两杯茶，热气缓缓升起。
“夏叔叔的事......”他主动开口问道。
“我知道，老夏今早被带走前给我打过电话。”何书瑾打断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许温盯着茶杯里旋转的茶叶，不知道该说什么。
夏海因为学区房项目被牵连，而那个项目能通过审批，归根结底是因为当初顾洪帮夏柠脱罪。
虽然他也是受害者，但这个家庭现在的危机，某种程度上确实与他有关。
“我不是来追究责任的，我是来帮忙的。”何书瑾突然说道，声音柔和了几分。
许温猛地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把闪城和洪景来往的账目拿给我看看吧，还有你们签的合同，我是律师，多少能帮上点忙。”何书瑾继续说道。
许温犹豫片刻，最后还是把文件从锁着的柜子中拿了出来。
这并不是什么秘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何书瑾开始仔细阅读文件，办公室一时间陷入安静。
等她看的差不多，便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叠文件推到他面前：“顾洪给闪城的每一笔投资都合法合规，他做的很用心，这部分你不用担心，但洪景在闪城还有百分之十的股份，调查组很可能会冻结这部分资产进行拍卖。”
许温翻开文件，发现是份详尽的股权处置预案。
他快速浏览着条款，心中渐渐涌现出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
何书瑾不仅分析了各种法律风险，还标注了闪城可以优先回购股权的条款依据。
许温没想到，最后来帮他的人竟然会是夏柠的妈妈。
“您为什么？”许温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紧。
“先看完，这是关于员工股权激励方案的建议，如果美团继续挖人，这个能帮你稳住核心团队。”何书瑾又取出另一份文件。
许温接过文件。
他想起很去年中秋节第一次去夏柠家吃饭时，何书瑾也是这样坐在餐桌对面，温和地问他学业和未来的规划。
那时的她眼角还没有这么多皱纹，头发上也没有这么多银丝。
“顾洪都安排好了，是吗？”何书瑾突然开口问道。
许温的手不自觉地按住了 U盘。
他应该信任何书瑾吗？
如果她知道了顾洪的计划，会不会阻止？
但转念一想，以她的专业能力，既然能查到闪城和洪景的账目问题，恐怕早就猜到了七八分。
“明天，我会以若若的名义提交证据。”许温最终选择坦白。
何书瑾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仿佛早就料到这个答案。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影格外挺拔。
“老夏和顾洪的事，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但夏柠......她这一年变了很多。”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许温握紧了拳头。
夏柠每天送来的午餐，悄悄整理的资料，还有今早那个红着眼眶离开的背影。
这一切突然变得无比清晰。
“我知道您想问什么，但我和夏柠......”许温苦笑着回道。
“我不是来替女儿争取什么的，只是想说，无论发生什么，别把她卷进来。她已经承受得够多了。”何书瑾转过身，语气意外的严肃。
许温心中一时间五味杂陈。
他想起夏柠手腕上那些已经淡去的疤痕，想起她被关在看守所时空洞的眼神。
那个曾经明媚如阳光的女孩，因为他变成了现在这样。
“我保证。”许温郑重地说道。
何书瑾点点头，开始收拾文件。
她的动作干净利落，就像无数次在法庭上做的一样。
走到门口时，她突然停下脚步。
“许温，你知道我为什么帮你吗？”她没有回头。
许温摇头，随即意识到她看不见，这才开口道：“不知道。”
“因为这是我们欠你的，夏柠那件事如果不是你出具谅解书，她现在应该还在监狱里。”何书瑾的声音突然有些哽咽。
许温怔住了。
他从未想过何书瑾会因为这个感谢他。
当初出具谅解书只是出于心疼，毕竟是两人的的确确相爱过。
“何阿姨，那件事......”他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不用解释，作为母亲，我只是来还债的，明天之后，我们两清了。”何书瑾终于转过身，眼角有隐约的泪光。
她离开得悄无声息，只有办公室门关上的轻响证明她曾来过。
许温站在原地，感觉胸口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呼吸都变得困难。
桌上的文件整齐地摞着，最上面是何书瑾留下的名片，背面写着一行小字：“有事随时联系我。”
许温拿起名片，突然明白了何书瑾的真正用意。
这位资深律师用她的方式，为女儿在乎的人铺了一条退路。
许温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明天这个时候，顾洪可能已经......
而顾星若回来后，等待她的将是父亲入狱的消息，还有她最信任的人的“背叛”。
许温拿出红色U盘。
他坐在电脑前，默默回想着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情。
当U盘递交上去，一切都会变得不同。
他打开抽屉，取出顾星若的照片。
照片上的女孩站在异国的雪地里，笑容勉强却依然美丽。
许温轻轻抚过她的脸庞，仿佛能感受到雪花的冰凉。
“对不起，但我必须这么做。”他对着照片轻声说道。
许温这晚是在办公室中度过的。
他想强迫自己睡一觉，可却怎么都睡不着。
最后只好工作。
窗外的天空开始泛白，新的一天即将到来。
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玻璃照进办公室时，许温已经整理好了所有材料。
他站起身活动了下僵硬的肩膀，走向洗手间。
镜子里的他眼睛布满血丝，下巴上冒出青黑的胡茬，看起来憔悴不堪。
冷水拍在脸上，刺骨的寒意让他稍微清醒了些。
许温盯着镜子中的自己，突然想起顾洪在火炕上吞云吐雾的样子。
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男人，最后选择用这种方式保护女儿。
“值得吗？”许温问镜中的自己，却没有答案。
回到办公桌前，他拨通了杨易瑶的电话。
“你一夜没睡？”电话那头传来杨易瑶惊讶的声音。
“嗯。”许温简短回应。
“对了，我这边有新的消息！我爸教育厅的同事说李卿云已经认罪了，还供出了不少人，包括顾洪。”杨易瑶的声音压低。
许温握紧了电话。
看来调查组的动作比他想象的更快，顾洪的时间不多了。
“我需要你帮个忙，联系兰秋生和蒋姐，让他们准备好应对媒体，今天之后，闪城和洪景的关系会被大肆报道，我们要把影响降到最低。”许温说道。
“明白！”
杨易瑶顿了顿，关心道：“许温，你还好吗？”
这个问题今天被问了太多次。
许温扯了扯嘴角，却笑不出来：“我没事，对了，何书瑾昨晚来过。”
“夏柠的妈妈？她来干什么？”杨易瑶的声音突然提高。
“帮忙，她比我们想的要了解情况。”许温简单解释了何书瑾留下的法律建议。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许温，这会不会是陷阱？夏海可是被调查组带走了，她妻子怎么会帮你？”
“她说这是还债。”许温轻声说，眼前浮现何书瑾含泪的眼睛。
杨易瑶叹了口气：“你相信她？”
“我相信。”许温的回答没有犹豫。
也许是因为何书瑾提到夏柠时的哽咽，也许是因为她留下的那些文件，又或者只是因为......
他别无选择。
挂断电话后，许温打开电脑，开始起草给全体员工的公开信。
无论今天发生什么，闪城必须继续运转，这是他能为顾星若守住的最后堡垒。
时钟指向上午八点，员工陆续来上班了。
许温站在窗前，看着楼下的人流如蚂蚁般涌入大楼。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并不知道，今天之后，临江的商业格局将天翻地覆。
办公室门被轻轻敲响，万志探头进来：“许总，你要的咖啡。”
“谢谢。”许温接过咖啡，温度刚好。
万志点点头准备离开，又犹豫着转过身：“许总，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我没事，去吧。”许温打断他。
万志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关上了门。
许温知道自己的状态有多糟，但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
他喝了一口咖啡，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短暂的清醒。
九点整，许温拨通了顾洪留给他的电话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起，一个年轻的男声传来：“您好，杨瑾藿。”
“我是许温，闪城的许温，顾星若的未婚夫，我这边有证据想要递交给你们。”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随即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啊，闪城的许总，我明白了，是关于洪景实业的证据吗？”
对方的语气没有丝毫疑惑，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中。
“是的，关于洪景实业的。”许温的声音很稳。
王烨的声音变得严肃：“明白，咱们约个地方见面吧，教育厅对面有个川菜馆，你知道吧？”
许温看了眼手表，“我知道，我现在就去找你。”
挂断电话，许温从保险柜里取出一个牛皮纸袋，将红色U盘和准备好的说明文件装进去，密封好。
他的动作很慢，仿佛这样能延缓那个必然到来的时刻。
手机再次震动，是顾洪发来的短信，只有简短的两个字：“谢谢。”
许温盯着这两个字，突然感到一阵眩晕。
他扶住桌角，深呼吸了几次才稳住身体。
这可能是顾洪发给他的最后一条消息了，而他能回复什么？
最终许温只回了一个字。
“嗯。”
这个简单的回应里，包含了他所有无法言说的情绪。
对顾洪计划的认同，对他牺牲的敬意，还有......也没有什么了，他也来不及思考那么多。
拿起车钥匙和文件袋，许温最后看了一眼办公室。
阳光已经洒满了整个房间，照在那盆夏柠带来的绿植上，新生的嫩叶泛着健康的光泽。
无论今天发生什么，生活总要继续。
为了顾星若，为了闪城，也为了那些还在他身边的人们。
许温关上门，大步走向电梯。
红色的U盘在文件袋里，像一颗即将引爆的炸弹，而他就是那个引爆炸弹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