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
酒店从十五楼往上都是专门用来接待尊贵客户的,因此一整栋楼都算作一个包间,服务格外周到。
地上铺着的地毯犹如一块巨大的蓬松巧克力面包,脚踩上去的时候软得要被吞进去了。
带洛衍上楼的是一位蓝色西装的女人,她脸上涂着厚厚的粉底液,脚踝后贴着创可贴。
她稍稍垂首,看起来格外恭敬。
叮地一声,电梯显示二十楼到了。
女人对洛衍颔首:“先生,请。”
“多谢。”洛衍走入楼层,一走进去,便有其他服务生领着他走路,盘子里端着柠檬水和香水以及洗手盆,上面还飘着几片花瓣,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走廊有点长,墙壁上挂着长长的巨幅油画,偶尔还能看见一个牛铜头或者羊铜头。
等到了目的地,服务生对他颔首,洛衍便净手,而服务生甚至还想过来拿着丝巾给他擦拭。
洛衍拒绝了。
有点不太适应别人如此碰他。
不是吧,记忆里好像怀越枫没有这么有钱啊,这是发什么疯呢?
推开门来,洛衍发现,这巨大的饭桌上,竟然——只有两个人。
洛衍:???
而其中一个男子,也就是大牢,那个叫做怀越枫的人。
怀越枫在人群中也算是比较亮眼的存在,因为他不仅顶着泡面头,还因为熬夜打游戏黑眼圈黑得像是化了烟熏妆。
怀越枫身边的男子看起来神情有些淡淡的,每次听怀越枫说什么的时候,都会敷衍地点点头,然后时不时喝一口水。
“啊!老板,你终于来了?”怀越枫站了起来,他身边的青年也站起来。
怀越枫喜滋滋地凑过去,这个时候怀越枫没和他爹怀直总是吵来吵去,怀越枫的脾气也是好得不得了。
“这是我朋友,他叫叶然。”怀越枫自来熟地把洛衍拉了过去,把他按在座位上,指着青年笑道。
叶然很有气势,腰杆挺直,眉眼舒缓,如同春季清风。他对洛衍礼貌地点头,洛衍便和他握了握手。
“老板吃点什么?他请客!”怀越枫指了指叶然,“老板可别跟他客气啊。”
洛衍无语。
你可以这么不客气,他哪里会这么不客气啊!
洛衍:“我不挑。”
“那我就不客气地点了?”怀越枫虽然一副询问的语气,但是他很豪气地把菜单一摊,“这一页和那一页,我全都要了。”
在一旁的服务生见此,似乎有些习以为常,甚至还对怀越枫翻了个白眼:“每次都点这么多,猪都没你能吃。”
“嘿!你小子,怎么和我说话的?今天我是客人!”怀越枫对那位服务生吐了吐舌。
服务生拿过菜单,冷哼了一声:“那你下次有本事别求着叶然哥给你一个打工的机会啊。”
怀越枫理直气壮:“我没本事。”
服务生出去了。
“老板,这是你让我调查的东西。”
虽然怀越枫的服务态度确实不怎么样,但是他的父亲毕竟是怀直,他的业务能力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洛衍没接怀越枫递过来的文件夹,而是轻轻抬起眼睛,看了叶然一眼。
怀越枫还疑惑地摇了摇手里的文件夹:“老板,你不看吗?”
洛衍:“……”
真无语!!
你活该倒数第一!
大约是叶然也看不下去了,摇了摇头,说:“没关系,这其中还有我的功劳。”
什么意思?
怀越枫挠了挠头,说:“叶子是局里的人,不然他怎么会有能力调来海城?喏,他是可以信任的。”
末了,怀越枫又贼兮兮地凑过来:“老板,没想到你这么谨慎!——你有故事?”
洛衍面无表情地伸出一根手指抵住怀越枫的头:“与你无关。”
叶然?这个前世从未出现过的人……
看来已经出现偏差了。
洛衍接过怀越枫手里的文件夹,打开。
洛衍看文字的速度很快,看着看着,他的手却微微一顿。
他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微微抬眸,眼底闪过一丝冷色:“……赵言?”
“老板认识?”怀越枫微微一笑,“世界还真是小啊。”
叶然闻言,对洛衍轻笑:“这是我们共同努力的成果,也是要把洛先生喊来的理由。”
“你们想知道什么?”洛衍屈起骨节分明的手指,抵住了太阳穴,眼睫微掀,眼神是说不出的冰冷。
叶然说:“我们想知道,洛总和这位赵先生为什么要来海城。”
“……”
此时,服务生已经推着推车开门走了进来,开始上菜。
色香味俱全的饭菜看起来十分高级,巨大的白瓷盘里只有一点点的食物。转盘缓慢地转动中,柔软的丝绸桌布流淌着细碎的星光。
服务生低眉顺眼地摆着菜肴上桌,一时间,房间里十分安静,瓷盘与转盘碰撞的声音格外清晰。
许久,也是当服务生上完最后一道精致的雕花菜品后,洛衍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们知道——闻家吗?”
*
元初初今天是要出门的,她和孙妈说过了之后便打算出门买点东西。
那个东西对于她来说有些重要,网上的她不太相信,因此她要专门到店里去买。
那家店是位于天桥底下的一家店,因为常常被天桥遮住,因此存在感总是不太明显。
当元初初再次踏进去的时候,老板很是敏锐,抬起头来看见她时,还微微一怔。
老板嘴里叼着一根奶酪棒,与老板有些凶神恶煞的样子反差极大。他皮肤黝黑,只穿着一件黑色背心,看起来十分不好惹的样子。
老板一口吞噬了奶酪棒,颇为新奇地说:“今天怎么有空?你爸不是不让你来吗?”
玻璃桌上散落着各种各样的零件,大小不一的齿轮,一些螺丝钉。墙壁上挂着各式各样的时钟,有的还在走动,有的永远停留在了那个时空。
店面不大,东西不少,提供的空间就更少了。
“我来找一点小东西,我最近在做一块手表。”元初初笑着说,拨了拨一块时钟的分针,指尖传来金属的冰冷触感。
老板不高兴地眉眼一沉:“那玩意儿你最好别乱动。”
“啊……抱歉。”元初初收回了手,“不过,这是为什么?”
老板对她还是很好,之前还会教她做一些小把戏。
老板从工具箱里拿起一个螺丝刀,从盒子里挑选出螺丝钉对应的花纹,说:“那是一个奇怪的人送给我的。”
“你收了吗?”元初初问。
老板耸肩:“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回事,我就收了啊,大概我是疯了吧。”
“多久了呀?”元初初又问。
老板说:“大概一个星期了吧。那个女人把这时钟放在这里,我也没碰。——怎么着,你有兴趣?”
“有。”元初初毫不避讳地点头,“我喜欢它的指针。”
老板不解:“那玩意儿花里胡哨的,至于呢?你什么时候也喜欢这种东西了?”
一副“你变了!!”的语气。
元初初说:“我真的很喜欢。老板大叔,拜托你啦。——可以吗?”
元初初双手合十,笑着眨了眨眼,看上去格外灵动活泼。
老板啪地一声放下螺丝刀,瞥了元初初一眼:“我说——你是不是想送人啊?”
元初初啊了一声:“这么明显吗?老板大叔,你也看得出来?”
“得了吧,”老板哼了一声,“当初你对我是什么态度,自已心里难道没点数吗?每天受你那老娘的气了就来我店里拆东西,哪里会像现在这样?”
元初初移开了目光:“那个时候我不懂事,给老板大叔添麻烦了。抱歉,抱歉。”
老板生气地说:“你想送你朋友一块怀表的时候也是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的,你以为我忘了吗?”
元初初闻言,不好意思地弯了弯眉眼。
“那老板大叔想让我怎么赔罪啊?拜托啦。”元初初的语气软软的,实在是无法叫人对她再次生气。
“送谁啊?”老板状似不经意地问,“不会又是表面朋友?”
元初初摇头:“一个很在乎我的人。”
“男生?!”老板蓦然大声,好像察觉到了什么。
元初初认真地点头:“男生。”
“哈??”老板又一次放下了螺丝刀,“元初初,你是不是——你是不是失心疯了?”
三年前的元初初可不是这样。
“我才没有。”元初初不高兴了。
老板摸了摸下巴:“靠谱吗??你确定?不会是那种所谓的校霸痞帅潇洒喜欢玩野的机车男吧?!”
元初初:“……”
元初初:“老板你怎么知道这种人的啊。”
“你以为我很古板?哼,我女儿看的小说我也有在追啊。”老板说,“如果她敢带回来这种男的,我肯定要先把那个男的揍死。”
老板说话的时候握紧了一个巨大的扳手。
看起来十分跃跃欲试。
元初初:“……”
“哦,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老板凉嗖嗖看了元初初一眼,“你居然会避而不答还转移话题,元初初,你真是好本事。”
元初初:“……”
“算了,我哪里管得了?”老板不耐烦地摆手,“拿走拿走!烦死了。”
“谢谢老板!”元初初眉开眼笑道。
老板翻白眼:“不过,那个女人倒是跟我说了一句话。”
“嗯?”
老板一下子就可以回到一个星期前的那个白天。
店里一如既往地冷清。
直到有人慢悠悠地拨开了门帘,带来了室外的清风。
他抬起头来。
一个女人将时钟放在了玻璃桌上。
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修长的指尖轻轻拨了拨停在十二点的时针。
“对时间许愿是一件痛苦的事,你需要支付的报酬,不是灵魂,而是——
“记忆。”
你——忘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