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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纸上写的地址离中央市场很近，位于靠近黄浦江那一侧的某处棚户区里面。
李一鸣对这一带很熟悉也从没听说过这个地方。
在问了好几个人之后，他们终于在一位戴斗笠穿蓑衣的本地渔夫带领下找到了所谓的山寨交易市场。
“别人不愿意给外地人领路，我就不一样。”渔夫大爷高声道：“你们来上海做生意是给我们市里送钱啊！经济发展起来大家都能过好日子！”
难得碰上那么一个好人，李一鸣差点感动的热泪盈眶。
不过等来到那个交易地的时候他们才知道，这位渔夫大爷就是住在这个棚户区里面。
实际上这整个棚户区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地下交易市场，这里的居民们多多少少都在干差不多的事情。
这年头上海的棚户区是很恐怖的，人口稠密地方狭窄，人均居住面积不到4平米，家家户户门口随意堆叠着煤球，夜里用过的马桶就大大咧咧倒在路上，空气中鱼腥味与屎尿臭混合在一起，比刚才在火车上的味道更加刺鼻。
吴姗姗在踏足此地时才想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冒着枪毙的危险去漠河走私。
明明是在同一城市里位置相邻的两地，此处与刚才的中央商场所在地真是一个天堂一个地狱。
渔夫大爷好人做到底，直接就将三人带到了卖苏联录音机的那家人门口。
这里的房子大多都是铁门，白天时候大开着，晚上才会用铁链锁起来。
吴姗姗看见一个剔着寸头，身着深色背心和蓝布短裤的半大孩子和一条大黄狗一起蹲在铁门边上。
那狗看见有陌生人过来，立刻警惕的站起来吠叫。
“春妮子。”渔夫大爷远远的向孩子喊道：“爸爸呢？有人要买货。”
“爸爸还没回家。”
被叫做春妮子的孩子虽然皮肤黝黑，却有一双十分明亮的大眼睛，她摸了一下狗脑袋，大黄狗立刻安静下来。
在春妮开口之后，吴姗姗才确定这是个女孩。
“还在东北那边呢？”渔夫大爷皱起眉头，“这次那么久.....”
他不愿意再往深处想，又继续问道：“那冬生呢？”
“哥哥去给我和秋来买饭了。”春妮回答道。
当她说出秋来这个名字的时候，她边上的大黄狗摇了摇尾巴，说到饭的时候，狗激动的开始蹦跶。
“秋来，坐下！”女孩伸手将大黄狗按住。
不得不说，冬生和秋来听起来更像兄妹名，但秋来居然是个狗名！
“没关系，一两台机器我能做主。”春妮站起来说：“你们跟我进来吧！林爷爷带来的人我信得过。”
这片“地下交易市场”的居民相当团结，邻里之间多年互帮互助已经养出了强烈的信任感。
“我们从苏州过来，是想在这里长期批发进货。”吴姗姗开口道：“苏州录音机的市场很大，利润也很大。”
“那你们得等哥哥回家了。”她将上海话改成普通话，字正腔圆道：“我不知道我家能接多大的市场，毕竟这些机器很难搞过来的。”
春妮搬出两张狭长的条状凳子，邀请他们坐下。
“那我先回家了。”渔夫大爷用上海话对春妮说：“有事你就吼一声，隔壁的或者路过的邻居们听见了马上就来了。”
春妮点了点头，那只大黄狗也乖乖的摇着尾巴看着渔夫大爷。
“刚才大爷那话好像是讲给我们听的。”李一鸣用苏州话对白扬和吴姗姗小声道：“要是敢动这个女孩，马上会有一群人围过来打我们。”
“我们一定安分守已。”吴姗姗说。
“我们本来就是大大的良民。”白扬说。
在他们说完这两句话之后，原本一言不发的春妮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安分守已的良民会找到这里吗？”她说。
“你听的懂苏州话？”李一鸣惊讶的问道。
“我猜的。”春妮说：“有几个词能听懂。”
这女孩看着是个平平无奇的锯嘴葫芦，实际上心里面对周围事情门门清。
吴姗姗从自已的挎包里面拿出一个刚才在中央市场买的洋娃娃。
“作为未来的合作对象，我先送个见面礼。”
春妮看了一眼洋娃娃，兴致缺缺的摇头道：“我更喜欢你包里的孙悟空。”
“小事情！”吴姗姗立刻将洋娃娃换做了“孙悟空”。
春妮接过提线木偶，脸上这才露出属于孩童的笑意。
“其实我以前有一个，只不过时间太长坏掉了。”她一边摆弄着木偶，一边和三人打开话匣子。
但她说的也全是无关痛痒的童年话题，对于自已家的生意是只字不提，可见是个警惕心很强的女孩。
说了半天，吴姗姗只知道她姓莫，家里没有母亲，这些年一直和父兄相依为命。
正聊着，远处有名青年提着篮子快步走来。
和妹妹相反，他留着及肩的半长头发，脸上胡子拉碴的，身材匀称，远看有点像边水往事里的但拓。
春妮一见这青年，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她身边的黄狗这次再也按不住了，一蹦三尺高，尾巴摇得像螺旋桨。
“哥哥！”春妮喊了一声。
“他们是谁？”冬生一脸防备。
“是林爷爷介绍的苏州顾客，他们想长期从我们家进货。”春妮简洁的重复着刚才吴姗姗说的话，“我认为能挣不少。”
冬生漆黑又锐利的瞳仁在吴姗姗三人脸上打转，似乎光凭眼睛就能看穿他们心中所想。
大概是因为他们三个脸上的笑容很真挚，加上吴姗姗和白扬看起来年纪很小，冬生最终点头道：“你们想要多少货？”
吴姗姗立刻伸出手指比了个数字。
“二十台？”冬生挑眉。
“加个零！”吴姗姗果断道。
“我们出手的东西一概不接受退还。”冬生严肃道:“而且必须第一时间钱货两清，不接受任何赊账。”
两百台起码也得要三万多块，这个年代的万元户是十分稀罕的。
“不着急，我们这次就是来看看货，先买个两台。”吴姗姗话锋一转，“我猜你家现在也没两百台的储存量吧？”
因为刚才春妮说他们的爸爸去进货了。
“等爸爸回来就有了。”莫冬生深深的看了吴姗姗一眼。
“我们今晚必须回苏州。”白扬开口道：“劳烦两位莫小老板给莫老板带个话，你们商量好之后可以打这个号码，到时候就说找住七楼的白扬。”
白扬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爱华酒店的名片，指了指上面的前台电话号码。
莫冬生接过名片，仔细看了一遍之后点头道：“行，我家里现在正好有两台，你们进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