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睡半醒间,我似乎听到了容时的急切的声音:
“别怕,渺渺,师尊在。”
是梦吧。
容时厌恶我透顶,又怎么会关心我?
紧接着我就听到小师妹的声音:
“对不起,师尊,我也没想到师姐在炼狱里待了三百年,连御剑都不会了,我还以为她是不喜欢我,想让你教她……”
声音断断续续的,带着哭腔。
即使睁不开眼,我也能想象得出来她是如何梨花带雨地哭诉。
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然后再将脏水泼到我身上。
果不其然,容时叹了口气,道:
“我没怪你,她学艺不精进,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自责。”
和从前一样。
我和小师妹之间,不论是谁犯了错,他总会不由分说信了她的话。
包括三百年前那份记有爱慕他的手札。
我心悦于他,却从不敢将心事袒露而出,更别说将少女心事记录成册。
那手札,分明是小师妹的笔迹,只要他去看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却还是一把火将其烧成灰烬,送我去了魔界炼狱。
也幸好那三百年我情丝被抽,更将我对他的一腔爱意都浇灭,而今再亲耳听到他明晃晃的偏心话,心里却一片平静。
后面他们又说了些什么,我也听不清楚了。
翻了个身,曲起腿将自己抱得紧紧的,昏昏沉沉间,好像又回到了从前。
……
那是我刚跟着容时到九重天没多久。
不通人性,不会术法,每日只会屁颠颠儿甩着尾巴跟着容时跑。
漫天仙君比我如蛇蝎猛兽,张口闭口唤我野妖精。
若非容时护着我,我肯定会被他们扒皮剔骨。
他下凡捉妖受了伤,是我自断了一条狐尾,才从万莲池中为他寻来接骨草;我初化人形要受雷劫,是他用掉一半的修为,才助我顺利渡劫。
容时素来冷峻端庄,那是我第一次见他对我笑。
他浑身是血,往日清风朗月的一个仙君,强撑着力气,伸手为我擦去眼角的泪。
他说:
“渺渺,别哭,我不疼的。”
“你过了这次雷劫,就能顺利登仙,往后在这九重天,在没人敢唤你野妖精了。”
那个时候,容时就是我唯一的倚仗。
他说有他在一日,便会护我一日。
可是后来也是他,在小师妹故意摔碎我的琉璃盏时,将她护在身后,冷着脸斥责我:
“知秋不是故意的,她已经道歉了,你为何还要揪着不放?果然是野性难驯妖性不改!”
小师妹是容时历劫回来带回来的。
他说小师妹于他有救命之恩,所以他将她带回了仙界。
同样是修炼,小师妹瞥一眼我手里的剑,他就勒令我将剑送给她。
小师妹受了重伤需要狐尾入药,我紧盯着他手中的剑不停后退,泪眼婆娑地求他放过我。
他也只是蹲在我面前,手捂着我的嘴。
手起刀落,硬生生摘掉我一条尾巴。
我疼得惨叫出声,他却捂着我的嘴不肯放开,说:
“别出声,知秋还在休息,别吵醒她。”
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这时间最伤人的话。
他不关心我疼不疼,只在乎小师妹会不会被吵醒。
大概就是那个时候,我意识到,他再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师尊了。
……
往事在脑中打马过了一圈儿,我猛地弹坐起。
后背已经被惊出了密密层层的冷汗。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端着玉瓷碗落在眼中,后背被贴上来一只手掌:
“渺渺?怎么,又做什么噩梦了?”
关切的声音落下,容时略带担忧的脸出现在我面前。
和梦中的人重叠。
我瞳孔猛地缩起,下意识向后弹开,一时不察,从床边滚落。
“渺渺!”
容时瞳孔跳了下,忙弯腰向我探来。
我慌忙躲开他的手,跪倒匍匐在地,不停地扣头哀求:
“对不起,师尊,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别砍我的尾巴。”
容时的动作僵硬在原地。
浓黑的眼中似乎一闪而过痛苦,他抿了抿唇,弯腰强行将我抱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