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池表面沸腾了。
每一个暗红气泡破裂,都发出金属刮擦般的呓语:
“队长……血池……等你……” 声音层层叠叠,在巨大的地下空洞中回荡,如同无数生锈的齿轮在强行啮合。
噗通!噗通!噗通!
第三勘探队长彻底青铜化的身躯、裹缠着灰隼三根青铜断指的渡鸦尸体、以及那面映着金属闸门景象的青铜镜,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按进粘稠的血浆,瞬间没顶。
血池深处,暗流疯狂涌动。
渡鸦的尸体在粘稠的血浆中缓缓下沉,灰隼的三根断指如同活物般缠绕在她的小腿上,指端深深抠入皮肉。
渡鸦那张因坠落撞击而破碎的脸上,仅存的半只眼睛猛地睁开!
眼白迅速被暗青色的脉络爬满,瞳孔深处却倒映出——
血池底部,那个由无数扭曲尸体、锈蚀金属和凝固血浆强行拼合而成的……巨大、缓缓旋转的多重同心圆环!
圆环中央,锁孔状的凹槽清晰可见。
凹槽深处,半张残破的青铜傩面碎片,正散发着幽幽冷光。
“钥匙……钥匙……”
渡鸦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嗬嗬声,被青铜断指缠绕的右脚猛地抬起,带着一股决绝的、控的力量,狠狠踹向锁孔凹槽!
轰——!!!
整个血池如同被投入烧红的烙铁,剧烈翻腾!
池底巨大的圆环结构发出沉闷的金属轰鸣,开始加速旋转!
圆环表面那些扭曲的尸体随之蠕动、哀嚎,暗红的血浆被离心力甩出,如同血雨般泼洒在池壁上!
血池边缘,那面沉入池底的青铜镜,镜面如同水波般荡漾。镜中映照的景象瞬间切换——
不再是苏凉小组被困的金属闸门,而是飞速旋转的血池圆环!
以及圆环锁孔凹槽里,那半张被渡鸦尸体强行踹入的青铜傩面碎片!
碎片嵌入锁孔的刹那——
嗡!!!
一股无形的、污秽而强大的吸力,以血池为中心,如同爆炸的冲击波,瞬间席卷整个地下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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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地下管网,F7检修通道。
“队长!门要破了!”山猫的吼声在粘稠菌丝包裹的管道里显得沉闷而绝望。
金属闸门上碗口大小的圆形凹陷处,混凝土如同腐烂的皮肉般层层剥落,露出后面无数疯狂抓挠的、带着暗青锈迹的指甲!
苏凉掌心的衔环印记和小臂的锁孔疤痕同时灼烧!
她猛地将战术匕首插入布满菌丝的管壁,匕首接触菌丝的瞬间,那些暗青碎屑发出“滋滋”的哀鸣,竟被短暂逼退!
“这些菌丝怕勘探涂层!”苏凉脑中灵光一闪,嘶声下令,
“火狐!把你包里所有勘探样本碎屑撒出去!山猫!用高频震荡波冲击凹陷点!那是薄弱点!”
火狐毫不犹豫地扯下背包,将里面所有密封的岩层样本袋撕开,将混杂着暗青碎屑的粉末朝着涌来的菌丝和闸门凹陷处狠狠泼洒!
嗤——!
如同冷水泼进滚油,粘稠的菌丝接触到勘炭碎屑粉末,瞬间蜷缩、焦黑、冒烟!
闸门凹陷处那些疯狂抓挠的指甲碰到粉末,也发出刺耳的金属刮擦声,动作明显迟滞!
“就是现在!”山猫将便携式终端功率调到最大,对准凹陷点猛地按下高频震荡按钮!
嗡——!
肉眼可见的空气波纹狠狠撞在凹陷处!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断裂脆响!
闸门凹陷处,一块巴掌大小的、布满抓痕的圆形金属板……被硬生生震得向内凹陷、断裂、脱落!
露出了后面……密密麻麻挤在一起、布满暗青锈迹的、属于不同死者的、浑浊而贪婪的眼睛!
“吼——!!!”
无数声非人的咆哮混合着恶臭从破口处喷涌而出!
几十只带着暗青锈迹的手臂如同爆发的蛆虫,疯狂地撕扯着那个小小的破洞,试图钻出来!
“退后!”苏凉厉喝,同时拔起插在菌丝中的匕首。
就在她拔刀的瞬间,一股源自小臂锁孔疤痕的剧痛猛地袭来——
那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遥远的西北深处,狠狠插入了某个锁孔!
几乎同时,山猫终端上那个代表移动信号源的暗绿光点,在西北方向骤然爆发出刺目红光!
信号强度瞬间飙升!
“信号源激活了!在西北防空洞方向!它在……召唤这些鬼东西!”山猫骇然惊呼。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闸门后那些疯狂撕扯的活尸动作猛地一滞!
所有浑浊的眼睛齐刷刷转向西北方向!
紧接着,更加狂暴的冲击和撕扯开始了!
它们的目标不再是破口,而是整个闸门!
它们要冲出去!去响应召唤!
“顶住!”火狐怒吼着,将最后一把勘炭碎屑粉末塞进破口!
粉末在无数手臂间灼烧,却如同杯水车薪。
一只枯槁的、布满暗青锈迹的手猛地突破封锁,闪电般抓向离得最近的山猫!
“小心!”苏凉挥刀斩去!
噗嗤!
匕首斩断了那只枯手!但断裂的手腕处喷出的并非鲜血,而是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暗红液体!
液体溅射到火狐来不及收回的左臂上!
“啊——!”火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战术服瞬间被腐蚀冒烟!
露出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起泡、溃烂!
更可怕的是,溃烂的皮肉下,暗青色的锈迹如同活物般迅速蔓延!
“火狐!”苏凉目眦欲裂。
“别管我!”火狐脸色惨白,右手死死扣住左臂上蔓延的暗青锈迹,试图阻止,但锈迹如同附骨之蛆,继续向上侵蚀!
“队长……走!我断后!”
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猛地将山猫推向苏凉,自己则用血肉模糊的右臂抓起地上掉落的、粘着勘探碎屑的圆形金属板,狠狠堵向那个不断扩大的破口!
“不——!”苏凉和山猫的吼声被闸门后爆发的、山呼海啸般的撞击声和咆哮声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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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渡客栈废墟。
冰冷的雨水砸在磐石脸上,他却感觉不到寒意。
血契链接的另一端,江驰腰腹创口传来的撕裂感和濒死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一遍遍冲刷着他的神经。
更让他肝胆俱裂的是,自己那只被烧毁的电子义眼深处,此刻正不受控制地闪现出恐怖的画面碎片——
沸腾的血池、旋转的尸骸圆环、闸门后密密麻麻的贪婪眼睛、火狐手臂上蔓延的暗青锈迹……
“操!操!操!”磐石仅剩的右眼布满血丝,他猛地将昏迷的江驰从泥水里拖起来,用尽力气将他扛在自己宽阔但同样伤痕累累的背上。
血契的链接让这个动作如同在撕裂自己的内脏,但他别无选择!
江驰腰腹创口处那代表生命垂危的冰冷曲线,正在他芯片后台视野里疯狂闪烁!
而更远处,西北方向那股冲天而起的、带着污秽召唤意味的暗红烟柱,在江驰残存的灵视能力共享下,他也“看”得清清楚楚!
“菜鸟!你他妈给老子撑住!”
磐石嘶吼着,每迈出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腰腹幻痛和电子眼灼烧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
他必须离开这里!必须去西北!
不是为了什么狗屁生路,而是因为血契让他清晰地感知到——
那个沸腾的血池,正在疯狂地抽取江驰身上那点可怜的生机!
江驰要是死在这里,他磐石也活不过下一秒!
“呃……”背上的江驰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似乎被颠簸唤醒。
他染血的右手依旧死死攥着那枚从密码箱里抠出来的微型存储器。
此刻,存储器表面正闪烁着极其微弱的红光,与西北方向的暗红烟柱遥相呼应。
“钥匙……在……血池……”
江驰的声音虚弱得如同呓语,破碎的灵视视野里,渡鸦尸体踹向锁孔的画面一闪而过,
“渡鸦……把钥匙……进去了……”
磐石浑身剧震!进去了?那岂不是……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恐惧,西北方向的暗红烟柱猛地膨胀!
一股更加庞大、污秽的吸力跨越空间传来!
磐石感觉自己背上的江驰瞬间沉重了数倍!
腰腹创口的冰封层发出清晰的碎裂声!
“妈的!”磐石暴吼一声,爆发出最后的潜力,扛着江驰跌跌撞撞地冲出灵渡废墟的范围,一头扎进废墟边缘那条被雨水淹没的废弃公路。
一辆锈迹斑斑、喷着“西北矿区”字样的老式卡车,正歪歪扭扭地停在路边的泥泞里。
司机是个满脸横肉、裹着油腻棉袄的老汉,正探头探脑地朝废墟方向张望,嘴里骂骂咧咧:
“妈的,这么大动静,又搞演习还是塌方了?这鬼地方……”
“停车!”磐石如同看到救星,用尽力气嘶吼,同时将背上气息奄奄的江驰粗暴地塞进卡车破旧的后车厢里。
他自己也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瘫倒在冰冷的铁皮上,大口喘着粗气。
“哎!你们干嘛的?我这车不拉……”
司机老汉被突然出现的两个血人吓了一跳,刚要呵斥。
“西北!去西北矿区!快开车!”
磐石猛地抬头,仅剩的右眼布满疯狂的血丝,死死瞪着司机,那眼神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
“不开车,老子现在就拧断你的脖子!”
老汉被那眼神吓得一哆嗦,再看到磐石身上残留的作战服碎片和江驰腰腹间那恐怖的伤口,顿时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他手忙脚乱地挂挡,破旧的卡车发出哮喘般的轰鸣,在泥泞中艰难地转向,朝着西北方向驶去。
车厢里,磐石靠着冰冷的厢壁,感受着卡车颠簸带来的、同步放大的创口剧痛,以及血契链接另一端江驰越来越微弱的气息。
他低头看向自己血肉模糊、还在微微颤抖的双手。
电子义眼彻底报废了,战术装备全丢在废墟里,只剩下一条命和背上这个快死的“债主”。
他颤抖着伸出沾满血污的手指,探向江驰依旧紧握的右手——
那枚闪烁着红光的微型存储器,是渡鸦用命换来的“钥匙”,也是灰隼断指拼命传递的坐标。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存储器的瞬间——
嗡!
一股强烈的、源自血池方向的污秽吸力再次袭来!
“呃啊!”磐石和江驰同时痛苦地蜷缩!
磐石的后台视野里,江驰的生命曲线猛地跌向谷底!
而江驰残存的灵视中,西北方向的暗红烟柱里,一张由无数暗青碎屑和凝固血浆组成的、模糊却无比巨大的傩面轮廓……缓缓浮现!
傩面那空洞的眼窝,隔着遥远的距离,冰冷地“注视”着这辆在雨中艰难前行的破旧卡车。
车厢角落,江驰紧握的存储器红光骤然熄灭。
他腰腹创口深处,那枚被傩面女子留下的、融合了石狰冻气和契约印记的双色结晶,第一次……
主动散发出微弱而冰冷的灰白光芒,如同最后的屏障,勉强抵御着那跨越空间的恐怖吸力。
磐石喘着粗气,冷汗浸透破烂的作战服。
他看着江驰创口处那微弱的灰白光芒,又看向西北天边那恐怖的傩面虚影,仅剩的右眼里,第一次露出了……近乎绝望的恐惧。
卡车在泥泞中颠簸前行,司机老汉浑然不觉,嘴里哼着荒腔走板的西北傩戏调子:
“……阴兵过境呐……活人避让……血池开了饭呐……谁先往里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