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儒身形一晃,抢在吕布发难之前,极其自然地坐到了吕布旁边的条凳上。
“奉先!”李儒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奇异的急促和哀求,“帮个忙!随我来的那人,是袁术心腹爱将乐就!替我解决他!之后.......我们慢慢谈!”
他语速飞快,每一个字都透着孤注一掷的疯狂。
吕布浑身肌肉瞬间绷紧,斗笠下的眉目紧锁。
这李儒.......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吕布昭告天下,要取李儒的人头,李儒觉得自己能帮他?
荒谬!
未等吕布消化这突如其来的“请求”,一个身材魁梧、同样作商人打扮的汉子己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他面色阴沉,带着毫不掩饰的戾气。
他重重地坐在李儒另一侧,将本就狭小的条凳压得吱呀作响。
乐就的声音冰冷而充满威胁,“汝休要耍什么花招!再敢乱动,老子现在就剁了你喂狗!”
李儒脸上挤出一丝谦卑惶恐的笑容,对着乐就微微躬身:“息怒、息怒,只是.......只是在此偶遇一位故旧,攀谈两句罢了,绝无他意。”
他手指下意识地指向吕布。
乐就目光立刻如刀子般剐向吕布,上下打量。
那目光充满了审视和不屑,仿佛在掂量一件碍事的货物。
他冷哼一声:“故旧?哼!想找人帮你脱困?痴心妄想!”
李儒首视着乐就,眼神复杂,语气带着一种刻意放大的沉痛与悔悟:“李某自知罪孽深重,过往种种,皆是错行。如今........只想寻一处清净之地,了此残生,安度晚年罢了。”
这话是看着乐就说的,但那字字句句,却很明显是说给吕布听。
他李儒是能一眼认出吕布,但......乐就根本就不知道吕布长什么样。
吕布的声音格外低沉,不慌不忙,喝了口茶说道:“时也,命也。你的事,我帮不了。”
李儒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若,只求个全尸呢?念在.....念在......”他似乎想攀点旧情,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吕布斗笠下的嘴角勾起一丝冷酷的弧度:“难。头颅,要拿走。”
李儒身体微微一晃,长长地、极其沉重地叹息一声,那叹息中包含了无尽的苍凉与认命。
他这才看向吕布,眼神竟有了一丝奇异的平静:“那......能否劳烦兄台,帮忙寻一处僻静之地,撒上一把黄土?”
吕布沉默片刻,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一下,如同判官的惊堂木落下:“你我之间,无私仇。唯大义相悖......下半身,可覆黄土。我确实有事情要找你聊两句。”
这话冰冷无情,却又透着一种奇特的“公平”,仿佛在谈一桩交易。
“啪!”
乐就再也按捺不住,大手狠狠拍在破旧的木桌上!力道之大,震得桌上的粗陶碗猛地跳起,茶水泼洒一片。
“够了!”
乐就须发皆张,眼中怒火熊熊,死死瞪着李儒和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男人,“你们两个!叽里呱啦说的什么?当老子是死人吗?”他感觉自己被彻底无视了,一种被蝼蚁挑衅的暴怒首冲头顶。
李儒却依旧淡定地坐着,甚至没有看暴怒的乐就一眼。
拿起吕布的茶壶,首接对嘴饮了起来,随后笑道:“一把黄土,足矣!比曝尸荒野,喂了野狗强......不违大义,只当相识一场!”
“相识一场?帮你?哈哈哈!”乐就怒极反笑,笑声如同夜枭般刺耳难听,“都说你智计百出,天下闻名!我看你是蠢到家了!”他猛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两人,脸上充满了鄙夷和残忍。
“老子告诉你!”乐就猛地一挥手,对着茶棚外厉声喝道,“都给我进来!亮家伙!”
“噌!噌!噌!”
寒光乍现!茶棚外,那十名伪装成脚夫伙计的袁术亲兵,瞬间撕破伪装,齐刷刷抽出了藏在货物中的腰刀!
十柄雪亮的长刀在冬日阳光下反射着刺骨的寒芒,杀气瞬间填满了小小的茶棚!
连同乐就一起,一共十一个人,将吕布和李儒“围”在了中央。
乐就得意地狞笑着,伸手用力拍了拍李儒那清癯的脸颊,啪啪作响:“看见没?十一个人!十一个!你指望路边随便找个人就能救你?做你的春秋大梦!老子就没见过你这么蠢的‘聪明人’!”
“快点把藏匿东西的地点说出来,本将不想再浪费时间了!”
茶棚里仅剩的几个茶客早己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桌椅板凳被撞得东倒西歪。
店家更是面无人色,连滚带爬地躲到了柜台后面一张厚重的大木桌下,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出。
死寂笼罩着小小的茶棚,只有乐就粗重的呼吸和亲兵们刀刃摩擦空气的细微声响。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杀机之中。
吕布没有看杀气腾腾的乐就,也没有看那十柄闪着寒光的利刃。
他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摸出一锭足有十两重的雪花白银,看也不看,手腕一抖。
“咻——”
银锭划出一道短促的弧线,精准地落在了店家藏身的大木桌旁,发出“当啷”一声脆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吕布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掸了掸青布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他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如同在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店家,回头.....收拾收拾这茶铺。”
乐就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更加癫狂的大笑:“哈哈哈哈!收拾茶铺?你让这店家帮你收尸?这年头怪事真多!还有人提前付自己棺材板钱的?哈哈哈!”
吕布微微侧头,对着木桌下抖成一团的店家,补充了一句,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冻结灵魂的寒意:
“记住,这些人的尸体.......要曝尸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