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单手按着马鞍上狼狈不堪的刘备,感受着他徒劳的挣扎渐渐微弱,声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报上家世!你究竟是何人之后,竟敢妄称汉室宗亲,行刺本侯?”
刘备被按得呼吸困难,但仍奋力昂起头,用尽全身力气咳了两声,嘶声喊道:“吾乃......中山靖王刘胜之后!孝景皇帝玄孙!刘备,刘玄德是也!”
“中山靖王之后?”吕布轻笑一声,那笑声中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意味,“好!既是汉室宗亲,本侯身为大汉忠良,岂能不辨是非,妄杀宗室血脉?”
他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今日留你一命,带回洛阳,面见天子!是非曲首,自有圣裁!”
“呸!”
刘备虽被制住,却毫不示弱,奋力扭过头,眼中喷火,“吕布!休要在此惺惺作态!天下谁人不知你反复无常!弑杀义父丁原、董卓!何必假托汉室忠良之名!要杀便杀,刘某何惧!”
吕布扫过刘备因愤怒而扭曲的脸,随即投向远方混乱的联军:“杀你?易如反掌!留你一命,只因本侯心系汉室!”
他顿了顿,语气义正言辞,“刘玄德!你身为中山靖王之后,却甘为袁绍这等拥兵自立、心怀叵测之辈驱使,引兵犯我虎牢关!这,便是你的匡扶汉室?本侯望你,迷途知返,真正为大汉效力!”
“你......”刘备浑身剧震,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一时语塞。
以他一个照面就被生擒来看,吕布确实要杀他早杀了.......
所以,为什么?
自己一事无成,寸功未立.......真是因为汉室宗亲的缘故?
中山靖王刘胜距离他己经隔了十八代啊!
莫非.....他看中了自己的贤才?
所以才写信称赞为英雄?
就在刘备心神激荡,不知如何反驳之际——
“国贼——!休伤我大哥!!!”
一声如同炸雷般的暴喝,裹挟着滔天的怒火与无边的杀意,撕裂了战场的死寂!
声浪未落,两道迅疾如风的身影己从溃退的联军边缘狂飙而出!
吕布循声望去,赤兔马也微微侧头。
只见一匹通体漆黑如墨、唯有西蹄雪亮的骏马,驮着一个豹头环眼、燕颌虎须的黑袍巨汉!
他手中那柄丈八蛇矛。指着吕布!
与他并驾齐驱的,是一匹枣红骏马,马背上端坐一人,面如重枣,丹凤眼微眯,卧蚕眉倒竖,一身洗得发白却干干净净的绿袍,手中那柄青龙偃月刀,流转着冷冽的杀伐之气!
关张二人,瞬息间己冲到距离吕布不足三十步之地!
“贼吕布!放了我大哥!跟俺老张大战三百回合!!”张飞须发戟张,蛇矛遥指,声震西野,恨不得立刻将吕布捅个对穿!
但他仅有的理智告诉他,不能再往前了,大哥刘备被生擒了!
轻举妄动随时会要了刘备的命。
吕布对张飞的叫骂充耳不闻,他的目光扫过两人,嘴角难以抑制地微微上扬。
只要手握刘备,那这两个绝世猛将就能为自己所用。
宏图霸业想要成就,最关键的就是人才,他一个人在有限的时间能够打下多少城?
阵前单挑总不能什么虾兵蟹将都要自己亲自上吧。
刘备见吕布沉默不语,没有动手的准备,随即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关、张二人嘶声大喊:
“咳咳!二位贤弟!住手!休得无礼!此间......此间或有误会!且待......待事情弄清楚再说!莫要冲动!”
关羽勒住战马,丹凤眼死死盯着被吕布按在马鞍上的刘备,声音因压抑着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发颤:“大哥!你可曾受伤?!”
刘备努力抬起头,尽管姿势狼狈,却强自镇定地摇头:“无妨!身子骨还硬朗!吕布他.....他方才确实......留手了!”
说完这句,一股巨大的无奈和自嘲涌上心头,他沉重地叹了口气。
一心赴死,以血明志,结果非但没死成,还成了别人手中的人质,这结局,何其讽刺!
张飞闻言,环眼圆睁,还要再骂,却被关羽猛地抬手制止。
关羽的目光在吕布、刘备身上来回扫视,重枣般的脸上神色变幻不定。
他对吕布是羡慕、嫉妒、恨!
然而,此刻大哥性命悬于人手,纵有万丈傲气、千般鄙夷,也不得不低头。
他握着青龙偃月刀的手紧了又紧,最终,极其艰难地缓缓抬起,对着吕布的方向,极其生硬地抱拳行了一礼。
他想开口质问吕布为何擒拿刘备,却一时竟不知该如何称呼这个擒了他大哥的国贼,嘴唇翕动了几下,终究化作一声压抑的沉默。
吕布看着关羽那充满屈辱与挣扎的抱拳,以及张飞那几乎要喷火却又强行忍耐的眼神,心中了然。
他不再多言,轻抖缰绳,调转赤兔马头,一手依旧按着马鞍上的刘备,一手倒提着方天画戟,不再看关张二人,缓缓地、从容地朝着虎牢关那半开的巨大城门行去。
低沉而清晰的声音,随着寒风幽幽飘开:
“待回了虎牢关,本侯自会以汉室宗亲之礼,款待刘玄德。”
“.......二位若够胆,亦可同行。”
赤兔马蹄声哒哒,吕布的身影渐行渐远。
关羽与张飞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愤怒、不甘,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大哥在他手里!虎牢关纵是龙潭虎穴,也要前去!
几乎没有犹豫,两人同时轻轻一夹马腹。
枣红马与黑马迈开沉重的步伐,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缓缓跟在那赤红色的身影之后,一同没入了虎牢关那幽深的城门洞中。
沉重的城门,在绞盘的吱嘎声中,缓缓关闭,隔绝了内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