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的心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
他死死盯着蔡邕,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和一丝可惜!
他压低嗓子,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蔡琰.....己经嫁人了?”
那个传说中能默写西百卷典籍、琴音冠绝洛阳的才女,终究是迟一步?
蔡邕被吕布眼中瞬间迸发的凶光吓得一哆嗦,连忙摇头,苦涩地叹了口气:“未曾出嫁!只是....只是.....”
他仿佛被抽干了力气,颓然道:“只是三年前便己许给了河东卫氏的二公子,卫仲道.....若非这十八路诸侯作乱,兵荒马乱耽搁了行程.....这个月.....本该完婚的。”
语气中充满了对时局的怨怼和对女儿姻缘多舛的无奈。
“嚯嚯.....还好还好!真是个好年份啊!”
“卫仲道?”吕布浓眉一挑,眼中凶戾之气一闪而逝,随即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甚至带着点“节哀顺变”的表情。
他重重地、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意味,拍了拍蔡邕的肩膀,力道之大,让蔡邕整个人都矮了一截。
“伯喈公,节哀。”
“啊?”蔡邕懵了。
吕布凑近了些,声音低沉而肯定,仿佛在陈述一个铁一般的事实:
“卫仲道.....死了。”
“死了?!”蔡邕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失声叫道,“不可能!三个月前,老朽还收到河东来信,仲道他......”
“就这几天的事。”吕布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我说他死了他就是死了”的蛮横霸道。
他盯着蔡邕惊骇欲绝的脸,脸上瞬间又堆起一种诚恳:
“伯喈公!你看,你我今日一见如故,相谈甚欢!此乃天赐之缘!为了你我两家的情谊,为了日后能更紧密地......共扶汉室!联姻,是最好的方式!”
他大手一挥,仿佛在挥开那些微不足道的障碍:
“我吕布!堂堂温侯,汉室砥柱!岂是那等拘泥俗礼、心胸狭隘之辈?”
“令嫒虽未嫁而......‘失怙’(指死了未婚夫),但我绝不介意!为了你我两家之好,为了这汉室江山,我愿娶蔡琰为妻!”
蔡邕被这一连串的信息砸得头晕目眩,嘴巴张了张,却说不出话。
其实他想说:你吕布比我还不要脸!
但他不敢!
蔡邕看着吕布那张写满“真诚”与“不容置疑”的脸,看着车帘缝隙外闪动的刀光。
他艰难地点了点头,声音干涩:“温侯,温侯厚意。老朽......老朽.......”
他支支吾吾,似乎还有话想说,眼神闪烁,充满了挣扎和难以启齿。
吕布敏锐地捕捉到了,眉头一皱,但语气尽量放缓:“伯喈公,有话但说无妨!你我之间,何须顾忌?”
蔡邕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勇气,小心翼翼地措辞:“温侯.....老朽诚心诚意,觉得能与温侯结为秦晋之好,实乃蔡氏满门之幸!只是,只是.....”
他偷偷瞥了一眼吕布那魁梧的身躯、布满血渍的玄甲、以及眉宇间尚未散尽的杀伐之气,终于把心一横,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小女琰儿......自幼素有才女之名,性子.....性子也,也颇为清冷孤高,她......她......”
她不愿意嫁给粗人啊!
后面这半句,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蔡邕的舌尖,终究还是没敢吐出来。
他实在无法想象,自己那个精通典籍、琴艺无双、心气极高的女儿,要如何与眼前这位动辄“杀光史官”、“改史书”的煞星相处!
吕布看着蔡邕那欲言又止、满脸为难的样子,浓眉渐渐锁紧,眼神也沉了下来。
车内的空气仿佛再次凝固,血腥味混合着无形的压力,让蔡邕几乎窒息。
就在蔡邕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沉默压垮时,吕布突然开口追问,声音听不出喜怒:“伯喈公为何不说了?本侯想听你对这门婚事的看法。”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
蔡邕浑身一激灵,所有的挣扎、顾虑、对女儿的担忧,在绝对的力量和生存本能面前瞬间土崩瓦解!
他猛地一闭眼,再睁开时,脸上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顺从,斩钉截铁地大声道:
“没有难处!绝无难处!温侯误会了!能得温侯为婿,是小女几世修来的福分!这婚事——老朽应下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朽既是父亲,此事便由老朽做主!绝无问题!”
他声音洪亮,仿佛在给自己打气,也像是在向吕布表忠心。
吕布紧绷的脸瞬间如同春雪消融,咧开嘴,露出了一个畅快(在蔡邕看来却带着无尽寒意)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好!痛快!伯喈公果然是爽快人!识大体!”
他猛地伸出大手,一把揽住蔡邕瘦削的肩膀,用力地晃了晃,几乎把老头摇散架。
“从今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哈哈哈!”
蔡邕被这突如其来的“亲热”勒得喘不过气,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只能跟着干巴巴地“嘿嘿”笑了两声。
“一家人......一家人。”
一个笑得豪迈霸道,志得意满;一个笑得苦涩僵硬,如同被铁链锁住的囚徒,在刀锋下签下了卖身契。
小小的车厢里,回荡着两种截然不同的笑声。
吕布拍着蔡邕的肩膀,心里面很满意.....这等于是让蔡邕改了婚约,蔡文姬......嚯嚯,以后定要让她写本书,书名都想好了《如何伺候好吕奉先》,让温侯府内所有女眷熟读并背诵。
呸呸,一定是被吕布这记忆干扰了,我吕小布本来没这么好色的啊!
突然!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撕裂了这份虚假的平静。
一个浑身尘土、甲胄歪斜的并州甲兵几乎是滚下马背,冲到吕布面前,声音嘶哑带着哭腔:“报——!温侯!李儒.......李儒那厮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