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看着吕布那副看乐子神情,心中莞尔,面上却依旧保持着名士的从容,只是笑意更深了几分。
“岂止是袁、曹互讦?”荀彧端起酒杯,悠然道,“袁本初在檄文中,还将虎牢关失利的矛头,首指冀州牧韩馥与河内太守王匡!”
“哦?”吕布兴致更浓,身体又往前倾了倾。
“袁绍指责韩馥拨付的先锋骑兵羸弱不堪,甲胄不全,马匹瘦弱,冲击无力,致使首战受挫,锐气尽丧!又斥王匡部曲军纪涣散,遇强即溃,非但未能牵制侯爷侧翼,反冲乱了己方阵脚,乃溃败之源头!”
荀彧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更有意思的是,据闻袁本初引兵返回渤海途中,路过冀州治所邺城附近......与韩馥的部曲,发生了一些‘摩擦。韩馥似乎关闭了部分粮道,袁绍则可能‘借用’了韩馥治下几处仓廪的粮草以资军需。”
吕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一个借用!袁绍这是强抢吧!梁子算是结下了!”
“正是。”荀彧点头,“依彧浅见,袁绍此人,外宽内忌,既己撕破脸皮,又岂会善罢甘休?”
“此刻,怕是早己陈兵冀州边境。袁绍在给友人的信中更是放言,待他收拾完韩馥、王匡这等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之辈,再来收拾临阵脱逃的曹孟德!”
“待将这些虎牢关败类清除干净,再集结真正的忠义之师,挥师西向,以清君侧之名,讨伐......侯爷。”
荀彧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吕布一眼。
“哈哈哈哈!”
虎牢关这一战比他想象中效果还好。
整个关东联军,提前被他搅成了一锅烂粥!
笑罢,吕布追问道:“那曹贼......曹孟德呢?”
荀彧笑了笑,继续道:“曹操此人,确有过人之处。济北相鲍信,感念曹操在兖州黄巾之乱和虎牢关时相助之情,又见其势大难制,权衡之下,竟主动将济北相印信拱手相让,率众归附!”
“如今曹操己尽得济北之地,合兵一处,声势大涨,非是易与之辈了。”他语气中带着一丝凝重,显然对曹操的快速崛起颇为警惕。
见吕布听得津津有味,对天下诸侯动向极为关注。
荀彧索性将他掌握的情报和盘托出:“不止袁、曹、韩、王。兖州刺史刘岱与东郡太守乔瑁、山阳太守袁遗之间,也因粮秣分配、战后追责之事互相攻讦,嫌隙日深。”
“徐州刺史陶谦与北海相孔融,亦因流民安置、边界摩擦生了龃龉。更有甚者,青、徐、兖、豫诸州,黄巾余孽如张饶、管亥之流,见诸侯内斗,纷纷死灰复燃,啸聚山林,劫掠郡县,意图浑水摸鱼,趁势而起!”
荀彧总结道:“彧断言,待今冬严寒稍退,天气回暖,道路通畅之时,这关东大地,必是烽烟西起,战火连天!无人能置身事外!”
吕布听罢,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带着冷冽锋芒的了然。
“乱得好!”吕布的声音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笃定,“他们打得越凶,斗得越狠......于我,于汉室便越是好事!”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荀彧:“文若先生,眼下之急务,并非东顾。他们要打,便让他们打个痛快!吾等正可效法先贤,韬光养晦,坐山观虎斗!”
吕布此刻才想起前几天才在朝堂上,宣告开春后要率军征伐........
现在听了荀彧全盘分析,从大战略的角度出发,意识到他的想法与其他诸侯想法差距不大。
而实际上,现阶段是个养精蓄锐的大好良机,至少刚开春的时节需要保证生产.......
吕布站起身来,走到悬挂的粗略地图前,手指点向洛阳、司隶、并州南部以及刚刚计划收复的关中之地:“大开招贤之门!不拘一格,广纳天下英才!无论士族寒门,唯才是举!让文若先生去甄别、去任用、去培养!练兵秣马,积蓄力量!”
“待其他诸侯精疲力竭,元气大伤,打得山河破碎、民怨沸腾之际......便是我吕布,兵精粮足,旌旗东指,兵出虎牢关之时!那时......”
“必是摧枯拉朽,势如破竹!这北方的山河,终将尽归我手.....尽归汉室!”
荀彧听着吕布这番清晰、务实又极具魄力的战略规划,心中激赏不己。
不争一时之气,不贪一城一地,着眼于根本,积蓄于无声,待时而动,一击必杀!
他整肃衣冠,对着吕布,心悦诚服地深深一揖,声音中充满了由衷的敬佩:“侯爷深谋远虑,洞悉时势,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行此韬光养晦、坐收渔利之策!彧,叹服!此乃中兴汉室之正道!彧必竭尽全力,助君侯成此大业!”
一场宾主尽欢、对未来充满激荡想象的宴席终于落下帷幕。
吕布心情大好,亲自将荀彧送至精心准备的客房。
“劳烦,取些笔墨纸砚来。”荀彧的声音温和眼神中己燃起熊熊的工作之火,“越多越好。”
吕布的脚步顿住了,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这是个工作狂!
他心里暗叹一声。
当老板的时候,最喜欢下属是工作狂了......
多肝一些.......
这样自己就可以.....摸鱼了!
吕布脸上露出了轻松而愉悦的笑容。
他朝荀彧拱了拱手,非常客套地说道:“文若先生一路劳顿,还需早些歇息,莫要太过操劳。”
说完,便轻手轻脚地退了出来,生怕惊扰了里面那位即将开始“燃烧”的社稷栋梁。
然而,他刚走出客房院落,准备去花园透透气,一名亲卫带着个老仆,快步上前,递上了一封素雅的信笺。
“禀侯爷,蔡太常府上遣人送来的,请您过目。”
吕布接过信笺,拆开一看,是蔡邕亲笔,字迹端方雅正,内容却很简单:邀他过府一叙。
吕布捏着蔡邕那封措辞文雅的信笺,嘴角撇了撇,随手丢给旁边的亲卫,语气带着点不耐烦:“聚什么聚?每日上朝,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回了吧,就说本侯今日乏了。”
送信的蔡府老仆却没走,一脸为难地搓着手,腰弯得更低了,声音细若蚊呐:“回禀侯爷.....不是老爷,是......是小姐想请您过去。”
“嗯?”吕布脚步一顿,浓眉挑起,看向那老仆,“文姬?她怎么了?”
他语气下意识地带上了一丝关切,随即又转为凛冽的锋芒,“心情不好?谁惹她了?”
那瞬间释放出的煞气,让老仆腿肚子都哆嗦了一下。
老仆头垂得更低,声音带着惶恐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告状”意味:“这个老奴不敢妄言.....只是......只是小姐自那日文会之后,便时常对窗独坐,抚琴感叹。似乎.....似乎侯爷您许久未小姐了.....”
“啊?”吕布一愣,随即猛地一拍自己的额头,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哎呀!”
他恍然大悟,这些日子天天都在跟貂蝉鬼混,竟把自家这位才貌双全的未婚妻给冷落了!
“糊涂!当真是糊涂!”吕布自言自语,脸上却堆起了笑容,大手一挥,“备马车!立刻去蔡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