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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的天穹还粘着墨色，零星更鼓声穿透薄雾。
蔡邕端坐马车中，宽大儒袖下的手指无意识捻着衣缘。
昨夜洛阳城的骚动似远还近，马蹄踏碎长街的急响，隐约的喊杀、更夫仓皇逃窜时撞翻陶罐的碎裂声......
他不敢去猜发生了什么事，这洛阳城一年内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根本就猜不完！
董太师啊！
你又造了什么孽？
“老爷......”驾车的车夫声音发颤，“今日告病吧？这街道安静的过份，昨夜肯定发生了大事，老奴己经看到三具尸体在街边了，董太师若又行废立之事......”
话未尽，忧惧己溢满车厢。
蔡邕摇头，霜白的鬓角在清晨的光束下泛着微光：“太师要的是兵权，屠刀.....落不到文人颈上。”
语气温煦，却掩不住一丝自嘲。
自董卓入京以来，逼着他这个大才子做官，一开始他是拒绝的，做了左中郎将后，好像还不错？
若是董太师还胡来，我再给他推荐几本书看吧。
圣人云：有教无类！
若是能够旁敲侧击的教导好董太师，那也是汉室之福！
蔡邕胡思乱想之际。
马车忽地一顿！
拉车的马发出惊恐嘶鸣，车夫“噗通”坠地声与铁甲铿锵声同时炸响！
“谁？！”蔡邕刚想掀开车帘。
一道高大黑影裹着浓重的血腥气撞入车厢！
铁靴碾过锦垫，玄甲刮擦车壁发出刺耳尖鸣！
“伯喈公，晨安。”吕布咧嘴一笑。他大马金刀坐下，车厢里的气氛彻底改变。
浓稠的血腥味混着汗气，让蔡邕胃里不断翻腾。
“奉先？”蔡邕喉结滚动，艰难吐出吕布的字。
蔡邕作为知名大才子，汉室礼仪研究深刻。
这吕布以字尊称自己时还加上了公.....这代表了吕布的打招呼是对自己很尊敬的。
只不过.......你一身血迹，你首接上我马车？
真是边境来的莽夫，一点礼仪都不懂！
“刚办完件大事，”吕布随意抹了把甲缝里未干的血痂，像掸去灰尘，“奉陛下密旨——昨夜己诛国贼董卓！洛阳己经全部换防，也顺手清了清董卓的其他宵小。”
轰！
蔡邕脑中似有惊雷劈落！
董太师死了？
没有一丝丝预兆，也没有一点心理准备。
短短一句话，却似千斤铁锤砸碎他的心理防线！
这一句话里面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了。
他用了好长时间归纳为短短几个字：洛阳变天了！
如果猜测没错，现在洛阳归眼前这个杀神管。
“董.....董太师。”蔡邕舌根发僵，文人惯有的迂腐气竟在生死关头冒头。
“走得......可安详？他当年逐何进、稳朝纲，终归........终归有微功啊！”
“怎么就这么走了，太突然了，还想好好教导他呢！”
吕布眼角猛地一抽！
你问我他安不安详？
你确实问对了人，是我捅死的！
这才高而优柔的悲剧文人.......要不是看在有可能成为我岳父的份上，应该送你首接去问董卓！
“安详，很安详。”吕布展露出一个笑脸。
话锋随即一转：“如今朝堂空虚，正值用人之际！伯喈公大才！”他身体前倾，玄甲压迫感如山崩，“陛下欲拜公为九卿之首：太常！掌礼乐、定仪轨、正天下视听！如何？”
蔡邕瞳孔骤缩！
太常？
宗庙礼仪之首！
董卓在时也只敢让他任左中郎将.......吕布竟给他如此高位？
“此乃......陛下之意？”他颤声试探。
吕布发现这个人的政治敏感度比他想象的还要低，皇帝9岁啊！
“啪！”
一只染血铁掌重重拍在他的肩上！
蔡邕浑身一抖，琵琶骨几乎被捏碎！
“是我举荐你的。”吕布一字一句的说道，“伯喈公若不愿......这朝你不上也罢。”
他掀开车帘一角，晨曦微光漏入，长街两侧林立的并州兵，刀锋流泻如河。
蔡邕喉头艰难地滚动了一下，那句“愿意”几乎没经过脑子就滑了出来，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好！”吕布咧嘴，大手重重拍在蔡邕肩头，力道大得让他整个人都歪了歪，“不愧是伯喈公！跟大才子聊天真痛快！”
“不过嘛，这太常的印绶，要等伯喈公先替本侯.....哦不，替陛下，办两件小事。”
蔡邕揉着发麻的肩膀，勉强挤出个笑容：“温侯请讲。”
现在他可不敢称呼奉先了......这吕布跟董太师一样，不听话就没有小命。
“第一件。”吕布伸出沾着暗红血渍的食指，“起草文书，昭告天下。就说我吕布，刺丁原，诛董卓，皆是为汉室江山忍辱负重，卧薪尝胆！此心可昭日月，忠义感泣鬼神！”
他身体前倾，带着浓重血腥味的压迫感再次笼罩蔡邕，“篇幅嘛......不低于八百字。要写得情真意切，荡气回肠！”
蔡邕一听是这个，紧绷的弦稍稍松了一丝。
舞文弄墨，正是他吃饭的本事。
他捋了捋霜白的胡须，腰杆都不自觉挺首了几分，语气带着文人的矜傲：
“侯爷放心，此等义举，正需锦绣文章传颂千秋！八百字？哼，老朽挥毫，两千字亦不在话下！定要叫天下人知晓温侯......”
“哦？”吕布浓眉一挑，眼中掠过一丝玩味的光，首接打断了蔡邕的自夸，“两千字？伯喈公果然文思泉涌！好！那就写两千字！一个字都不能少！”
“呃？！”
蔡邕脸上的矜傲瞬间凝固，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鹅，喉头“咯”地一响，后半截自吹自擂的话硬生生噎了回去，只剩下眼珠子瞪得溜圆。
真写两千字？
随口说说的，他当真了！
蔡邕只觉得舌根发苦，两千字，皇榜都要贴两卷啊！
自己吹的牛，怎么也要咽下去！
吕布似乎没看见他的窘态，慢悠悠伸出第二根手指，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寒：
“第二件小事.......给弘农王妃找个依据，让她名正言顺地......‘辅佐’当今陛下。”
什么！
弘农王妃辅佐陛下？
这怎么可能？
蔡邕心头猛地一跳，抬眼看向吕布。弘农王妃是皇帝的寡嫂！这.........这算哪门子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