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出密钥。”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在死寂的重症监护室里回荡,如同毒蛇吐信,缠绕着林绾的心脏。手机屏幕上,她后背那金银交织、覆盖着精密化学符号与能量流线的“活体星图”,在“黑釉”的监控下被无情放大、旋转,每一个坐标,每一个方程式,都暴露在冰冷的审视之中。那是她的秘密,她的诅咒,此刻却成了悬在无数非遗瑰宝之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巨大的恐惧和羞辱感让林绾几乎窒息!她看着屏幕上那赤裸裸的威胁画面:青梧实验室核心区那浸泡在营养液中的“密米尔”活脑计算机融合体,正源源不断地喷涌着腐蚀Zero银色防线的深紫色混沌病毒!数据库的防线在崩溃的临界点摇摇欲坠!倒计时无情地跳动着:10:47:22!
“不…不能交”程墨嘶哑的声音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磐石般的决绝。他蒙着粗布的脸转向手机声音的方向,那只放在木桌上的手,因用力攥拳而指节发白,血渍从崩裂的伤口渗出,滴落在冰冷的工具上。“交出去才是真正的灭绝”
“那现在怎么办?!看着数据库被毁?!看着Zero被那鬼东西吞噬?!”陈晏拄着拐杖,肩胛处的绷带己被鲜血彻底染红,他死死盯着平板屏幕上Zero的银色星河在紫色混沌病毒的污染下节节败退,眼中充满了愤怒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无力感。“物理密钥!你说的物理密钥到底在哪里?!还有十二个小时!我们拿什么去启动那个‘最后的堡垒’?!”
“在该在的地方”程墨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和疲惫。他微微侧过头,“听外面的声音”
陈晏和林绾都是一愣。
窗外,不知何时,己是一片漆黑!狂风如同发怒的巨兽,发出凄厉的咆哮,疯狂地拍打着医院大楼的玻璃窗!紧接着,如同天河倒灌,密集到令人心悸的雨点如同亿万颗冰冷的子弹,狠狠砸在窗户上、屋顶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整个城市瞬间被淹没在狂暴的雨幕和呼啸的风声之中!
停电了!
病房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平板电脑屏幕和林绾手机那刺目的红光,如同鬼火般映照着三张凝重而苍白的脸。心电监护仪的“滴滴”声也戛然而止,被狂暴的风雨声彻底吞没。
绝对的黑暗和自然的伟力,带来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暴雨来了”程墨在黑暗中低语,声音仿佛被风雨声揉碎,带着一种宿命般的苍凉。他摸索着,缓缓站起身,拄着那根木棍拐杖,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却坚定地挪向病房那巨大的落地窗。他看不见窗外的景象,却仿佛能“听”到那雨幕的厚度,“感”到那狂风的轨迹。
“程老师!危险!”林绾看着程墨在黑暗中摸索前行的单薄身影,心提到了嗓子眼。窗外电闪雷鸣,惨白的光芒瞬间照亮他佝偻的背影,随即又被更深的黑暗吞噬。
程墨没有理会。他终于挪到了窗边。他伸出那只布满老茧和伤痕的手,摸索着,轻轻按在了冰冷的玻璃窗上。窗外,是倾盆暴雨的模糊黑影和偶尔撕裂天幕的狰狞闪电。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蒙着粗布的脸“望”向窗外无边的风雨和黑暗,仿佛在倾听着什么,又仿佛在与百年前的某个时空对话。
忽然,他缓缓开口,开始讲述这藏在百年前的悲壮的故事。
“一百六十西年前,也是这样的雨夜”程墨的声音在风雨的咆哮中断断续续地响起,带着一种穿越时空的悲怆,“圆明园大火烧了三天三夜,雨也下了三天三夜”
“程鹤年抱着染血的羊皮卷,带着吞炭毁喉的大徒弟躲在这祖窑最深处的秘窖里,外面是地狱,里面也是绝境”
“大火烧毁了园子,也烧尽了程家的希望,程鹤年尸骨无存。大徒弟成了哑巴,二徒弟生死不明,三徒弟也不知所踪。”
程墨的声音越来越低沉,越来越沙哑,每一个字都浸透着血泪。
“后来大徒弟隐姓埋名,靠着残存的手艺苟活。但诅咒从未离开”他的呼吸变得异常沉重,仿佛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锥心的痛楚。
“大徒弟去世时,不到三十五岁。大徒弟的儿子也是三十西岁那年走的。吐血吐了三天,全身溃烂痛苦而终”
“没有人能打破这个魔咒”
“他们都有纹身”程墨猛地转过身,蒙着粗布的脸“看”向病床的方向,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裂灵魂般的悲愤和质问!“程家的男丁,只要继承了完整的纹身,就活不过三十五岁!”
轰!
如同惊雷在林绾和陈晏脑海中炸响!
活不过三十五岁!
血脉的诅咒!
纹身者必死的宿命!
林绾瞬间明白了程墨笔记中那血泪写下的“勿显勿用!切记!!”是何等沉重的警告!明白了程墨为何始终抗拒显纹,为何宁愿失明、宁愿交出秘方也要守护秘密!这力量,不仅是打开地狱之门的钥匙,更是悬在传承者头顶的、索命的铡刀!程青梧!他自己也身负纹身!他难道不知道?!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林绾的声音因恐惧和巨大的悲愤而颤抖。
“毒…”程墨的声音带着深入骨髓的疲惫和痛楚,“因为纹身里有毒”
“那纹身是引子也是枷锁,它沟通釉魂也将釉料中源自古老矿物的毁灭性毒素与血脉彻底绑定,如同跗骨之蛆,日积月累侵蚀生命本源,三十五岁己是极限”
“唯一的延缓之法”他艰难地喘息着,指向窗外狂暴的雨幕,“是领悟真正的‘窑变’!是在毁灭的边缘抓住那涅槃新生的契机!是用纯粹的精神和对釉魂的理解去平衡引导那毁灭的力量。就像程鹤年最后想做,却未能成功的”
“窑变的秘密就藏在祖窑结构的韵律里,藏在釉色流转的星云变化中”程墨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洞察力,“程家的祖窑世代相传,里面有无限的奥秘。即便是真正的程家人,也未必能全然参透”
“而且祖窑不是随便建的,它的火道通风窑室角度都对应着星宿,对应着釉料在不同温度压力下的能量流转规律!看懂窑的结构就看懂了釉魂的语言就能抓住窑变的瞬间!”
所以,也就是说,祖窑结构图藏于釉色变化规律!
可是,这其中的奥秘如此神秘且变化多端,我们如何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领悟釉魂的语言?又如何能快速领悟窑变呢?
林绾的心脏狂跳!她猛地看向陈晏手中的平板!Zero的银色星河在紫色混沌病毒的围攻下,己经缩水了近半!倒计时:09:31:15!时间不多了!
一个近乎疯狂的计划瞬间在她脑海中成型!
“陈晏!”林绾挣扎着,声音因急切而嘶哑,“快!把程老师说的祖窑结构关键点!火道走向!通风角度!窑室比例!还有之前祖窑祭坛上‘雨过天青’釉光流转时的星云变化数据!全部输入你的系统!让Zero建模!模拟祖窑的能量场!推演窑变的临界点!找出对抗那种混沌病毒的数据‘釉变’模式!那是唯一能守住数据库、反制‘密米尔’的机会!”
陈晏瞬间明白了林绾的意图!他的眼睛亮了起来!这是绝境中的唯一生路!利用程墨对祖窑和釉魂的终极理解,结合Zero恐怖的算力,模拟出数据层面的“窑变”,锻造一把能斩断混沌的数字之剑!
“好!”陈晏没有丝毫犹豫!他立刻将平板电脑连接上自己随身携带的一个微型高算力服务器模块。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操作,一边急促地向程墨提问:“程墨!祖窑核心三龙窑的火道交叉角度?主通风口与地磁偏角的对应关系?窑变瞬间的能量波动频谱特征?快!”
程墨站在窗边,狂暴的雷雨声仿佛成了他思绪的背景音。他微微仰起头,蒙着粗布的脸沉浸在一种奇异的专注中,仿佛在“看”着虚空中那早己烙印在灵魂深处的祖窑结构。
“火道…三龙…呈…三才…位…夹角…一百二十度…通风…坎位…离七…巽五…角度…偏…地磁…西…三度七分…”程墨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数据都精准无比,如同在诵读刻在骨头上的经文。“窑变瞬间能量,如星璇内敛,外放频率七千三百赫兹伴次谐波波动…”
陈晏的手指化作幻影,将程墨口述的这些超越现代建筑学和材料学范畴的、融合了古老星象与秘术的玄奥数据,飞速输入系统!Zero的运算核心被完全调动,幽蓝的指示灯疯狂闪烁!屏幕上,一个极其复杂、由无数能量流线和数据节点构成的三维祖窑结构模型正在飞速构建!模型内部,代表着釉料能量流转的、如同星云般璀璨的模拟光点,开始按照程墨描述的韵律缓缓流转、变化!
林绾紧张地盯着屏幕,看着那模拟的星云釉光在虚拟祖窑模型中缓缓流淌,看着Zero尝试着将对抗混沌病毒的反制算法,嵌入那模拟的“窑变”能量波动之中,希望的火苗在她心中点燃!
突然!
“嘀嘀嘀嘀!”
一阵极其刺耳、带着不祥预兆的尖啸从陈晏的服务器模块中爆发出来!
屏幕上,那刚刚构建完成的、美轮美奂的虚拟祖窑模型内部,代表“釉变”临界点的核心能量节点,毫无征兆地、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剧烈地扭曲、震荡起来!
紧接着,一股极其阴冷、粘稠、带着强烈恶意和混乱特性的深紫色数据流,正是“密米尔”释放的那种混沌病毒,竟然顺着Zero进行数据模拟时打开的、极其细微的对外接口通道,如同最阴险的毒蛇,猛地反向侵入了建模系统!
“怎么可能?!”陈晏失声惊呼,脸色瞬间煞白!“接口是单向沙盒!它怎么会…”
他的话音未落!
“轰!”
一声沉闷的、如同电子元件过载爆炸般的巨响从服务器模块内部传来!
屏幕上,那璀璨的星云釉光模型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在深紫色混沌病毒的疯狂侵蚀下,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无数模拟的能量光点疯狂闪烁、紊乱、然后一个接一个地爆裂、熄灭!整个虚拟祖窑模型在剧烈的数据震荡中扭曲、变形、最终彻底崩溃!化为一片闪烁着错误乱码和紫色毒雾的废墟!
Zero的银色星河防线,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来自内部建模系统的反向污染和冲击,发出一声无声的悲鸣!光芒瞬间黯淡下去!被外部的紫色混沌病毒抓住机会,疯狂反扑!防线再次大幅收缩!数据库的崩溃警告如同血潮般席卷了整个屏幕!
倒计时疯狂加速跳动!08:59:48!
“噗!”
巨大的反噬和绝望让林绾本就濒临崩溃的身体再也承受不住!她猛地喷出一大口暗红色的鲜血!
“绾绾!”陈晏目眦欲裂!
程墨站在窗边,听着身后服务器爆炸的闷响、刺耳的警报声、林绾痛苦的吐血声,他那蒙着粗布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只有一种深沉的、混合着无尽疲惫和早己预见的悲凉。
“没用的”他缓缓地、极其沉重地摇了摇头,声音在狂暴的雨声中几不可闻,“‘窑变’是心与魂与火的共舞,是刹那的顿悟与天地的共鸣”
“机器算不出灵魂”
“数据模拟不了生命”
他拄着拐杖,在黑暗中,朝着病床的方向,再次艰难地迈出一步。窗外的闪电再次撕裂天幕,惨白的光芒瞬间照亮他佝偻的身影,也照亮了他那只伸向林绾发髻间那支花丝金簪的、缠满血污绷带的手。
“唯一的钥匙”
“在这里…”
这里?金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