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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皮屋漏风处被旧棉被堵死了，火炉上炖着小锅里翻滚着便宜的白萝卜块。陈风撕开一袋速冻饺子倒进去，水汽混着铁锈味腾起来。肋骨固定后没那么疼了，但动作幅度还是不敢大。手机亮着，余额12670像个刻薄的刻度线，离危险红线不远了。
必须挣钱。小宝的药，老家的开支，都指着这份血汗。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玩命了——疤脸强的眼线在城南，杨老板的爪子不知埋伏在哪片阴影里，夏家那座冰山更像随时倾覆的巨舰。露一点马脚，这趟穷命就算走到头。
念头压下胸口翻腾的狠劲。他点开“闪电送”APP图标。
重操旧业。
账号没销。信息还没变。陈风盯着APP启动页面上那个骑着电驴的卡通小人，自嘲地咧了咧嘴。
这次送餐，得把自己也当成个包裹——准时、完整、毫无特色。
…………
城西老城区，阳光斜洒在爬满绿萝的老筒子楼下。早餐高峰刚过，几个骑手懒洋洋地坐在电动车上刷手机。陈风扶稳他从二手市场淘换来的“新”电驴——一辆漆皮剥落、后座绑着泛黄保温箱的破旧小龟车。这车慢、耗电快，唯一的好处是扔人堆里找不到。
他套上那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外卖工服。头盔是旧的，面罩玻璃还有一道裂纹。
“滴——有新订单！三公里外，‘好味园’猪脚饭一份，备注：放门卫别敲门。跑腿费：9元。”
系统分配的死单。不远不近，死工资。陈风点了“接单”，油门拧到破电驴能承受的最大值。
车不快，马达发出病恹恹的嗡鸣。他刻意控制速度，混杂在早高峰余温的电动车流里，像个生锈的齿轮嵌回这台巨大的城市机器中。手指搭在车把上，掌心与那根无形的“毫毛”之间隔着粗糙的手套布。脚踏实地的安稳感让他绷紧的神经稍稍松懈。
拐过两个街口，“好味园”油腻的招牌映入眼帘。停车，关火，提餐。流程熟得刻在骨头里。
“23号楼门卫室，张先生尾号5789。”陈风把保温袋递给坐在老藤椅上看报的秃顶老头。
老头眼皮都没抬，随手一指旁边不锈钢柜子：“放着吧。门牌贴了条。”
陈风放下袋子，转身扶车。油门一拧，车不动！
他下意识低头查看电瓶。
就在这刹那！
掌心那根“毫毛”突然微微一烫！一股源自鸽眼视觉的精微信号猛地顶入眼球！像有人在他视网膜上装了个显微镜放大镜组合插件！
视野自动锁定隔壁24号楼底层那扇贴着“美甲美睫”广告的玻璃门——半开的门缝里，一个穿着紧身黑衣、露着肩膀龙纹刺青的光头男人正探出半张脸，阴鸷的视线如同沾了冰水的钉子，首首钉在自己身上！
疤脸强的马仔？陈风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没什么表情，眼神下意识地偏开，看向那秃顶老头手里抖动着的报纸上模糊的黑字，嘴里嘀咕了句：“妈的，线松了。”佝下身像检查电瓶线路。
他手指在那破电瓶盒盖子上胡乱拨弄了两下。意念却死死压着翻腾的鸽眼能力——视野边缘死死“粘”着那门缝里的阴鸷目光。
那光头看了几秒，大概没认出这裹在普通工装里、破车慢如蜗牛的老骑手，缩回头。
破电驴“嗡”一声，像哮喘病人缓过气，慢吞吞继续往前挪。
陈风后背一层冷汗。
不行！鸽眼聚焦太显眼！容易把自己暴露在猎手的枪口下。以后不到生死关头，不能轻易再动这能力。
…………
两天后，下午。天阴着，湿冷风刮得人缩脖子。
订单：“老张米线王”城东总店，送到“锦绣小区”B栋503。备注：三十分钟内必到，否则差评！跑腿费：15元。
距离：首线五公里，实际七公里。正常送得二十五分钟。三十分钟，边缘蹦跶。
时间卡得刁。
陈风点了接单。
破电驴吭哧着从城西往城东爬。
车流拥堵。红绿灯像专门掐着他的表换挡。
离锦绣小区还有最后三公里，导航时间只剩8分钟。
他习惯性地想催车。
油门刚拧下去一点——
老猫头那句“劲使不对地方”像记巴掌拍在脸上。
不能快！电驴极限就那么多，再快马达声都变了，惹眼！
也不能慢到超时！
他强迫自己松了点油门。
就在这时——
意念下意识凝了一下。
脚踝深处，几天来苦练的“猫足平衡”技巧被“毫毛”轻轻激活了！
身体微妙地协调起来！双脚在窄小的踏板上调整着落点，腰腹绷紧了一个稳定的核心！整个人的重量分布奇妙地和颠簸的车体频率贴合起来，像一滴水融入奔流的溪水！
破电驴发出的噪音没变，甚至还有点喘息声。但车身剧烈震动的幅度小了大半！原本碾过减速带就要跳起的老爷车，此刻只是在轮胎处轻微震了一下，车身像块稳稳的滑板，压着颠簸稳稳推进！
时速没快，却跑得更流畅了！原本七分钟冲不过去的坑洼路，居然在最后一分半赶到小区门口！
扫门卫码！冲刺上楼！汗刚涌到脖子上，503的门打开。
“差两秒！算了！”一个裹着睡衣的胖男人接过滚烫的米线桶，咣当甩上门。
陈风扶着门框喘粗气，看着APP显示的【配送时间：29分58秒】，嘴角扯动了一下。
没靠鸽子翅膀，也没玩命。靠刚学到肚里的猫腰子功底，擦着及格线险过。
…………
又一个雨夜。城北。风冷得像刀片。
最后一单：“夜宴”KTV送到“天景”高档小区D栋顶层复式。备注：加急！加价200！要快！
距离倒是不远，三公里。但“夜宴”门口是片烂路，全是泥坑。
陈风看着那两百加急费，眼皮跳了跳。
油门拧过去。KTV门口霓虹灯在雨里晕开光斑。巨大的坑洼积着浑浊的泥浆。
停车。脚踩上一块还算干燥的石板，刚跨进泥坑边——
身体重心下意识侧倾！意念带动，“猫足平衡”的本领又活了！
脚掌落下！
奇异的感觉涌上！脚踝如同瞬间接通了无数细微的神经节点！泥坑的软烂程度像数据流一样传入神经末梢！几十个微小的“触感点”在泥浆层下方形成！脚掌落点精确避开深坑和尖锐碎石，像有张无形的网格在底下承托！
踏、走、拔脚！动作流畅！落脚点泥浆刚盖过鞋帮！裤腿甚至都没溅多少污点！比旁边一个捏着脚骂娘踩进深坑的小年轻利索得多！
提着裹紧的K歌食品袋，陈风稳稳当当跨过了泥潭。这趟送得又快又稳。加急费到手。
…………
十天下来。
陈风像个真正最普通的老油条骑手。
车速保持在40以下，APP上平均时速35。
接单避开所有容易出事的地段——城南、新开的工地、夏家相关区域。
跑腿费只抢那些普通的死单或刚摸及格线的加急单。
晚上接活？算了，夜黑风高容易遇见鬼。
系统数据刷出来：送单准时率89%，低于片区均值，但也不到红线。中不溜秋，混在人堆里。
钱不多，但银行卡余额好歹爬到了14000出头。
最要紧的，没人再拿正眼多瞧他一眼了。疤脸强没再见过，杨老板也没了踪影。夏家那辆黑色豪车再没出现在城北旧街。他就是这城市钢铁森林里一条半旧的灰色传送带零件，日复一日在固定轨道上挪动，不起眼，安全。
这天傍晚送完最后一单，刚出小区。一个扎羊角辫、约莫五六岁的小姑娘没看路，手里的彩虹风车呼啦打着旋滚进了旁边没盖的下水道隔栅口里。黑黢黢的洞口，风车卡在隔栅下。
“我的风车！”小丫头哇地哭出来。
她妈妈忙着刷手机没留神。
周围路人脚步匆匆。
陈风推着电驴路过。余光扫到那黑乎乎的洞口。
他脚步没停。
但就在擦身而过的瞬间——
手心那根无形的毫毛微不可察地麻了一下！
鸽眼聚焦 竟然不受控地启动！
视野瞬间穿透水泥盖板上厚厚的污泥！清晰锁定洞底淤泥里那抹扎眼的塑料颜色！
位置！深度！角度！一清二楚！
陈风心脏猛地抽紧！强行中断鸽眼！
脚步僵住半秒。
他硬是咬着牙，没回头。像什么都没看见。推车，离开。小丫头的哭声被抛在身后冷风里。
回到铁皮屋。
他摘下头盔，对着墙角那张小宝在老家海边堆沙子、缺颗门牙傻笑的照片看了很久。
照片旁边，是他自己那份“闪电送”工牌卡，头像模糊，眼神空洞。
他拧开炉子上的锅盖，热气翻涌上来，白雾熏在脸上。
没人看见的阴影里，他摊开双手。一只掌心对着照片上儿子天真无邪的笑脸。
另一只垂在腿侧，紧攥着，似乎要把那根无形的金色“毫毛”，和那些看不见的鹰眼、猫足、甚至瞬间闪过的海底透视的本事，都死死捏进骨缝最深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