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茂和姚志国把姚建生抬到堂屋后,并没有把人放在地上,而是抬着人往东间去。
这人刚退烧,可不敢往地上放。
可放别的屋也不合适,思来想去,还是将人放到姚老太床上最好,让母子俩先挤一晚上再说。
李翠云端着油灯看着他们抬人进来时,有些傻眼,直接愣在了原地。
还是李长茂提醒她帮着照路,她才脸色大变的端着油灯上前。
待看清俩人抬进来的是谁后,脸色煞白,“二弟?!”
听到这话的姚老太心头一跳:“你喊啥?”
“娘!是二弟!二弟被队长他们抬回来了!”
这时,李长茂他们已经将人抬到了姚老太跟前儿。
“太冷,不能让人睡地上,你们母子俩就先挤一晚上吧。”
姚老太呆愣愣的看着儿子姚建生被人放到自己身边,像是做梦一般。
她家老二咋被人抬回来了?
老二不是在卷烟厂上班吗?
咋会被人抬回来!!!
回过神来的姚老太,嗷的一声哭了起来:“我的儿啊!!!你这是咋了?你不是在市里上班吗?你这是咋了啊!”
“别压着人!”李长茂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忙扯开姚老太,“小心你儿子的胳膊腿!”
姚老太一脸懵:“胳膊腿?我儿子的胳膊腿咋了?”
李长茂把姚建生打着石膏的胳膊腿露出来,说道:“你家老二在厂里跟人打架,打断了胳膊腿,人家卷烟厂把他开除了……”
“开除了?!”姚老太嗓门尖利的叫了起来,“我家老二脾气好的很!怎么会给人打架?!”
李长茂瞪了她一眼:“嚷啥啊!你家老二是个什么德行你自己心里清楚的很!你问我为啥给人打架?我上哪知道去?
下晌的时候,市卷烟厂给乡里打了个电话,让村里出面去镇上接人。说你儿子打架被开除了,具体的人家也没说,就说厂里给找了辆车送到镇上,让村里去接人。
我想着你这家里一窝子的病人,便喊了志国跟我一起去接人。人回来时一直高烧不退,拉到镇卫生所那边请了大夫、又吃了药,烧刚退,大夫说别吵醒他,让他睡一觉好好修养一下。”
姚老太一口气憋在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看着儿子打着石膏的手脚,眼泪掉个不停。
姚志国将兜里的退烧片掏出来递过去:“这是卫生所给开的,半夜要是再发烧,掰开他的嘴喂他吃下去。”
抖着手接过药,姚老太最终没忍住,还是哭嚎出来。
“我的儿啊——”
拉长的哭腔听得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姚家死人了。
李长茂不耐的吼了一声:“大晚上的你这是哭啥?人好好的又没死,不就是胳膊腿断了?这又啥可嚎的?”
“我家老二都被开除了!这还叫好好的?!”姚老太宁愿儿子死了送回来,也不愿儿子被开除送回来。
人死了,这工作还在,成文那孩子可以直接去市里接班。
可现在人被开除了,工作就没了,成文那孩子该咋办?
那孩子一心等着接他二叔的班,日盼夜盼的,眼珠子都要盼红了!
这时候老二突然被开除送回来,成文那孩子怕是能疯!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就是哭破天又能咋地?能把你家老二哭回去?人家卷烟厂那边没准新工人都招好了!”
姚老太知道哭没用,可她要是不哭一哭,这心里的心疼劲儿就过不去,窝在心里烧心的慌!
“行了,都睡吧,我们也回了,明天我再过来说说这事。”
李长茂摆手,不想再听姚老太哭嚎,朝姚志国使了使眼色,俩人一前一后的出了屋。
三房那边的五个丫正躲在堂屋门口偷听,等看到李长茂他们出来时,已经来不及躲了,只能硬着头皮嗫嚅着:“叔公……堂叔……”
“大晚上不睡觉都站在干嘛?”
“我、我娘让我们看看,您跟堂叔抬回来的那人是不是我爹……”
“咋?你爹不在家?”李长茂脸色发黑,“我记得你们几个来队里给你们爹请假,说你们爹伤的起不了身,既然都起不了身了,咋会不在家?”
五个丫头皮发麻,都不敢说话了。
见姐妹五个沉默不语,李长茂心里明镜似的,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不在搭理她们,过去牵牛车。
姚志国捡起地上的火把,在前头领路,也没跟她们说话。
姚家这五个闺女,全被养歪了,个个都不受村里人待见。
李长茂他们走后,堂屋东间里的姚老太又哭了起来,五个丫打了个哆嗦,急忙往西厢那边去。
可还没等她们回到屋里,西厢那边也亮起了灯,姚成文扯着嗓子朝外喊:“春丫!春丫!外头咋回事,我咋听到有人在哭?”
姚家的院子很小,从东厢到西厢,不到十米远,加上屋子都不隔音,姚成文兄弟有啥需求时,都会在屋里喊一声。
他们知道,西厢那边能听到。
不管他们兄弟喊谁,西厢那边的死丫头们都得乖乖过来伺候他们!
这次也不列外,兄弟俩可不管西厢那边睡没睡,点了油灯后,张嘴就喊人。
春丫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去东厢。
到了东厢廊下,她没推门进去,就站在窗子那边。
刚想开口回话,身后忽然传来李翠云的声音。
“春丫!大晚上的你吵你堂兄干啥?回屋睡觉去!”
李翠云说话的语气很冷,冷的春丫打了个哆嗦。
她一句都不敢回,头也不敢抬,含胸缩背的又回了西厢。
李翠云目光阴冷的看着她离开,来到东厢窗子前,好声好气的对着屋里的兄弟俩说道:“你奶腿疼的厉害,有些受不住的哭了出来。”
“我跟成文都睡着了!被这哭声吓了一跳!”
“娘这就去劝劝你奶,保管不让她再吵你们。熄灯睡吧,明儿早上给你俩煮蛋吃。”
李翠云在窗子前站了一会儿,等屋里熄灯后,这才匆匆的回堂屋。
也不只她如何跟姚老太说的,她进东间没一会儿,姚老太便止住了哭声。
就是这东间的油灯一直亮着,一直亮到天亮才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