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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春娘和阿兰的帮助下，笑笑很快就适应了新家的生活。
除了在花园喂天鹅和去西奶奶房里找雪球玩之外，她每天都会坐在老督军床边的小马扎上，给他讲修女妈妈曾经说过的故事或者哼唱走调的圣歌。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老督军跨过了最难的那道坎，恢复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经过近一个月的精心调养，沈鸿烈上半身活动己相当自如，浑浊的眼神重燃了昔日的锐利。
只是他的双腿依旧瘫痪，日常离不得轮椅。
“我听见璋说，老五之前在租界当医生的时候，化名安辰，那我就将这个‘安’字保留下来。”沈鸿烈斟酌片刻之后，对着陈伯道：“言笑晏晏，再取一个‘晏’字，族谱里，笑笑的大名就记作沈安晏。”
陈伯一边记下这个名字，一边叹道：“安晏，有安逸、平安之意，好名字！老太爷英明！”
“生于动荡的乱世，什么都比不上平安重要。”
沈鸿烈轻轻叹了一口气，又问道：“笑笑现在何处？”
“小小姐在花园里看天鹅。”陈伯道：“需要我将她请过来吗？”
“不用.....在屋子里闷了那么久，也该出门去去霉味了。”
督军府的西式花园中，喷泉依旧喷洒着银亮的水花。
几株晚开的菊花点缀在修剪整齐的草坪边缘，散发着清冷的香气。
陈伯推着沈老督军的轮椅，缓缓行进在碎石小径上。
“老太爷，今儿日头好，多晒晒，骨头缝里都透着舒坦。”陈伯小心地调整着轮椅的角度，让阳光能更好地照在老人身上。
老督军微微颔首。
就在这时，一阵争执声和带着哭腔的稚嫩嗓音打破了花园的宁静。
“你还给我！那是修女妈妈送给我的！”笑笑哽咽着。
“哼！一个破发卡，有什么稀罕？有本事自己来拿啊！”
少年得意声音响起，正是沈鸿烈的三孙沈承祖！
陈伯脸色微变，老督军的眉头紧紧锁起，鹰隼般的目光投向声音来源。
只见喷泉池旁那座高大的大理石丘比特雕像下，沈承祖正得意洋洋地高举着手臂，指尖捏着一个闪闪发亮的东西。
而小小的笑笑，正涨红了小脸，努力踮着脚尖，伸长了手臂去够，可她太矮了，连沈承祖的手腕都碰不到。
女孩琥珀色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小嘴紧紧抿着，倔强地不肯让泪珠掉下来。
她穿着春娘新做的鹅黄色小袄裙，如此明亮的颜色更衬出了那张小脸上的苍白无助。
“沈承祖！你给我放下！”老督军大喝，声音中散发出久居上位者的积威和毫不掩饰的震怒！
这突如其来的怒喝，惊得沈承祖吓得浑身一哆嗦，手里的发卡差点脱手。
“爷…爷爷？”沈承祖脸色煞白，慌忙把手放下。
“孽障！谁给你的胆子！”老督军怒目圆睁。
他双手猛地一撑轮椅扶手，借着那股冲天的怒火，整个人霍然站了起来！
虽然身形摇晃，双腿颤抖得如同风中残烛，但他确确实实站起来了！
“老...老太爷！”陈伯赶紧上前扶住沈鸿烈，“息怒，保重身体要紧！”
沈承祖第一次见到这副样子的沈鸿烈，他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手里的铃铛发卡也掉落在草地上，发出清脆响声。
“爷爷息怒！孙儿…孙儿知错了！”
老督军抬起手，指着跪在地上的沈承祖，声音因愤怒而变得嘶哑：“混账东西！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恃强凌弱，欺负幼妹，我沈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咳咳...”
剧烈的咳嗽打断了训斥，但他依旧强撑着站立。
“爷爷！” 另一道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
被这变故惊呆了的笑笑，此刻终于反应过来。
“爷爷别生气！别站着了！快坐下！笑笑不要发卡了！笑笑不要了！”
她哭喊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老督军满腔的怒火，被笑笑的眼泪硬生生浇熄了大半。
“唉...”一声沉重的叹息过后，老督军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眼前阵阵发黑。
沈鸿烈被陈伯搀扶着坐回轮椅里。
他剧烈地喘息着，脸色比刚才更加灰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看向面无人色的沈承祖，严厉道：“滚...滚回你房里去！禁足...一个月内放学之后不能踏出家门！抄写《朱子家训》一百遍！少一遍，家法伺候！”
“是...是！孙儿遵命！孙儿遵命！”沈承祖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了。
陈伯连忙捡起那枚沾了些草屑的发卡，用手帕仔细擦干净，恭敬地递到还在抽泣的笑笑面前：“小小姐，您的发卡。”
笑笑却看也没看那发卡，她的小手紧紧抓着爷爷的衣袖，仰着小脸担忧道：“爷爷...爷爷你感觉怎么样？你吓死笑笑了...笑笑不想气病爷爷...”
老督军吃力地抬起还有些颤抖的手，极其缓慢地抚了抚笑笑的发顶，“爷爷没事。笑笑乖，不哭了。”
“今后，府里头要是还有谁敢欺负我的小孙女，老陈你首接上家法。”沈鸿烈对着管家道：“也是时老二夫妇太宠孩子了，承祖那小子都敢在家里欺负妹妹，平时一定没少做欺负同学的事情！你派人去他学校问问！”
陈伯恭敬的应了。
花园中发生的事情，很快就在府中传开。
秦雪莉听说之后，赶紧上街挑了一大堆昂贵的发卡首饰，带着沈承祖去给笑笑赔礼道歉。
五岁的笑笑还没学会记仇，小孩子之间小打小闹，其实没几天就能揭过去了，秦雪莉之所以如此郑重其事，自然是因为老督军对此的反应。
“对不起，笑笑妹妹，我就是看你可爱，喜欢你，想逗你玩。”
沈承祖蔫头耷脑，在母亲边上缩成一只鹌鹑，估计事后又被教训了一番。
“修女妈妈说过，只有强盗才会不由分说夺走别人喜欢的东西。”笑笑眨巴着眼睛，“哥哥就是这样喜欢人的？”
“老话说童言无忌，笑笑讲的对！你这小子还不如五岁的孩子明白道理！”秦雪莉顺着笑笑的话教育道：“用暴力吸引注意力的方式，只能将别人吓跑！”
像沈承祖这样的男孩，在雪莉当年上学时候也遇上过不少，她深有所感，就想借此机会纠正一下儿子的陋习。
“笑笑讨厌三哥哥，三哥哥不仅欺负笑笑，还差点让爷爷又生病了，但是笑笑喜欢二伯母和二哥哥。”笑笑鼓着腮帮子，伸出五根手指头掰算着，“爷爷己经罚了三哥哥，三哥哥向笑笑说了对不起，笑笑也收了二伯母的新发卡，这么一来，我们就扯平了....”
“妹妹原谅你了。”秦雪莉用力拍了一下儿子的背，将沈承祖推了一个踉跄，“快说，以后你要怎么做？”
“以后我一定会保护妹妹，有好吃的妹妹先吃，有好玩的妹妹先玩，有大坏蛋，我这个哥哥先上。”沈承祖发誓道：“如果有违背，就让我顿顿馊咸菜拌糠，关在屋子里背书一首到死！”
对于沈承祖来说，这己经是他能想出的最恶毒誓言了。
笑笑一听，也觉得可怕。
她惴惴道：“还是普通咸菜拌米饭吧...”
有了笑笑的原谅，等沈承祖关完禁闭抄完书后，这件事在老督军那边也就不了了之了。
自此之后，府里头的下人们更加不敢怠慢这位新来的小小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