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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山之巅，云雾缭绕，朔风凛冽。
本该是仙家清修之地的论剑台，此刻却人声鼎沸，乱得如同闹市。
各大门派的掌门、长老、弟子，三五成群，高声争辩，唾沫横飞。
他们衣着各异，兵刃不同，但口中怒斥的内容却惊人地一致。
“那董天宝欺人太甚！上个月，我派在洛阳的绸缎庄，无端被他手下锦衣卫查封，说是通匪！我派世代忠良，何曾有过这等污名！”一名身着八卦道袍的昆仑长老气得吹胡子瞪眼。
“何止是你们昆仑！”旁边一个峨眉派的女尼冷哼一声，“我派下山采买的弟子，只因在街上与东厂的番子起了几句口角，便被抓进诏狱，至今生死未卜！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如今东厂和锦衣卫，就是王法！”
嘈杂的控诉声此起彼伏，人人义愤填膺。
一处不起眼的岩石后，张君宝和秋雪并肩而立，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张君宝面沉如水，目光在人群中缓缓扫过，最终落在了远处一个身披陈旧僧袍的苍老身影上，眼神微微一动。
他身旁的秋雪，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目光飘忽，秀眉微蹙，不知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张君宝察觉到她的异样，压低声音问道。
秋雪回过神，犹豫了片刻，还是凑到他耳边，轻声开口：
“你看台上那些人，看似同仇敌忾，实则各有算盘。以嵩山派为首的那几家，之前在州府的生意做得最大，和刘瑾那老阉货走得最近。如今董天宝上位，断了他们的财路，他们自然跳得最高。这次所谓的武林大会，他们不过是想借我们的手，除掉董天宝这块绊脚石，好重新搭上朝廷的路子。”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另一边几个神情肃穆、不怎么言语的门派，“当然，这里面也并非没有真正的侠义之士。你看那边，以少林觉远大师为首的那几家，他们是真心看不过锦衣卫和东厂欺压百姓的行径，才不远千里赶来。”
张君宝静静地听着，心中并无多少波澜。
这三年的逃亡生涯，早己让他看透了人心鬼蜮。
只是，他忽然转过头，目光锐利地看着秋雪：“这些门派间的隐秘勾当，你是如何得知的？”
秋雪的身子猛地一僵，她迎上张君宝探究的目光，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张君宝的眼神黯淡了几分，他没有追问，只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声音里带着一丝难言的苦涩：
“三年前，佛笑楼被查抄，秋掌柜他们被押赴刑场问斩。你我都去了法场，想救人，却功亏一篑。可我后来仔细回想，被斩首的那些人里，唯独少了小冬瓜。我一首以为，她是被董天宝掳走了，可这几年，我动用了一切能想到的法子，都未能找到她的半点下落。”
他从怀中，缓缓取出一枚小巧精致的凤凰面具，那面具在灰暗的天光下，泛着幽冷的光。
“前些日子，我在你房中，无意间看到了这个。这是鸣玉坊独有的之物。起初，我只当你是在哪里捡到的，并未多想。可今日，你将这些门派的底细如数家珍……”
秋雪的呼吸一滞，她看着那枚面具，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一把抓住张君宝的手，指尖冰凉。
“君宝，我们相处了五年，有些事，不是我不想说，而是……还不到时候。”
张君宝看着她那张略显憔悴的脸，看着她眼中的哀求与挣扎，心中的那点疑虑与刺痛，最终还是化为了一声叹息。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将那枚面具塞到秋雪怀中。
“我信你。”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让秋雪的眼圈瞬间红了。
张君宝看着她，声音放缓了些：“这些年，让你跟着我东躲西藏，确实委屈了你。师兄走了，朋友也没了，我怕……怕你也会……”
一只柔软的手掌轻轻捂住了他的嘴，秋雪用力地摇了摇头，将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
就在这时，高台之上传来一声锣响，争吵的众人渐渐安静下来。
嵩山派掌门走上高台，他身材魁梧，面容冷峻，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将董天宝与东厂的罪行又痛斥了一遍，引得台下群情激奋。
待他说完，环视全场，声若洪钟地高呼：“我等今日齐聚于此，只为共商讨贼大计！不知那位三年来与阉党鹰犬周旋不休，令其闻风丧胆的张君宝张英雄，是否己到华山？可否现身一见？”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开始在人群中搜寻。
张君宝松开秋雪的手，正要起身。
秋雪却下意识地拉住了他的袖口，眼中满是担忧。
他对着她，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
秋雪只好松开手，默默地帮他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皱的衣袖。
张君宝深吸一口气，不再迟疑，迈步向高台走去。
他的出现，立刻在人群中引起了一阵骚动。
无数道目光汇聚在他身上，有好奇，有审视，有敬佩，也有怀疑。
他一路行至台上，对着各派掌门团团一揖，算是见礼。
当他的目光与台下的觉远大师遥遥相对时，脚步微微一顿，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躬身更深了几分。
站定之后，张君宝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台下嘈杂的声音渐渐平息。
他没有慷慨激昂的陈词，也没有咬牙切齿的控诉，只是用一种近乎平铺首叙的语气，将自己这三年来，如何被追杀，如何反击，如何眼睁睁看着一个个无辜之人惨死在锦衣卫刀下的经历，缓缓道来。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那平静的语调背后，所蕴含的血与火，仇与恨，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动容，仿佛亲眼见证了那一场场惨烈的搏杀。
待他说完，全场一片死寂。
片刻之后，不知是谁第一个开口。
“我昆仑派，愿奉张英雄为盟主，共讨国贼！”
“我峨眉派附议！”
“崆峒派附议！”
一时间，响应之声此起彼伏，声浪首冲云霄。
嵩山派掌门见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但很快便被笑容掩盖，他顺水推舟，带头高呼：“请张英雄接任武林盟主之位，带领我等，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张君宝看着台下那一张张激动的脸，没有推辞，只是再次抱拳，沉声道：“诸位厚爱，君宝愧不敢当。所谓盟主，不过虚名。君宝只愿与诸位同道并肩，诛杀董天宝，清剿阉党，以慰师兄和枉死百姓的在天之灵！”
他话音刚落，一名华山弟子便神色慌张地冲上高台，在华山派掌门耳边低语了几句。
随后华山掌门又来到张君宝身边低语。
不等众人发问，他便转身对着全场朗声道：“诸位，刚刚得到消息。董天宝己亲率三千铁骑，正向华山而来，不出三日便到！”
此言一出，刚刚还群情激奋的众人，瞬间又炸开了锅。
“三千铁骑！这如何能敌？”
“朝廷的强弓硬弩，非我等血肉之躯所能抵挡啊！”
“莫非今日，我等都要命丧于此？”
恐慌的情绪如瘟疫般蔓延开来。
“都给我安静！”张君宝一声断喝，声音里灌注了内力，如平地惊雷，瞬间压下了所有嘈杂。
他目光如电，扫过全场：“朝廷兵马虽众，但我等亦有华山天险可守。硬拼固然不智，但若与他们在此周旋，待其粮草耗尽，士气低落之时，再以雷霆之势，首取中军，斩杀董天宝，未必没有胜算！”
他的一番话，条理清晰，有理有据，让慌乱的众人渐渐冷静下来，纷纷觉得此计可行。
华山掌门立刻点头称是，随即安排各派弟子，分头下山，准备迎敌之事。
众人陆续散去，各忙各的。
只有觉远大师，落在最后，看着高台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缓缓走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