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日,清晨的第一缕清冷的阳光还未彻底刺破西山的夜霭,大院早己被鼎沸的人声与浓郁的香气唤醒。
小院中央那棵虬枝盘结的老槐树下,成了临时厨房与宴会的中心。
几张厚厚的门板稳稳当当地架在了临时找来的条凳上,拼接成一张足以容纳全院的“巨桌”。
桌旁,几口沉甸甸的大铁锅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里面翻滚着奶白浓郁、香气扑鼻的猪骨高汤。
刘婶儿和几个手脚麻利的大婶围着锅边转悠,不断撇去最后一丁点浮油,往里丢入切好的嫩豆腐块、泡发好的木耳和海带丝。
这是她们今早的杰作,一锅素净却鲜掉眉毛的“白汤素什锦”,作为大院众人的早餐的开胃菜。
然而,真正勾得人魂儿都没了的,是旁边那口首径惊人的大铁锅。
锅里的景象堪称壮观:翻滚着酱红色、油亮亮的老汤里,沉浮着肥厚油润的大肠头、弹牙的猪肺片、切成三角的炸豆腐、吸饱了汤汁的死面火烧……
浓郁的肉香、脏器特有的醇厚气息、酱香、蒜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药材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极具侵略性的复合香气,霸道地席卷了整个大院。
“卤煮开锅咯!老少爷们儿拿碗排队啦!”
孙婶系着崭新的蓝布围裙,站在锅边,一手叉腰,一手挥舞着长柄大勺,嗓门洪亮得如同戏台上的老生。
后面的孙大爷则站在锅后,麻利地将煮得软烂的大肠、肺头捞出,放在案板上“铛铛铛”地剁成小块。
那油亮的色泽、颤巍巍的质感,看得人食欲大动。
排队的人群瞬间骚动起来,大人孩子都伸长脖子往前挤。
“孙婶儿!多给我来段肥肠!”
“哎!肺头!多搁肺头!”
“火烧!火烧要煮透的!”
孙大爷手起刀落,将剁好的肠、肺、炸豆腐、火烧块一股脑儿舀进排着队的粗瓷大碗里,再浇上滚烫的、酱香浓郁的卤汤。
最后,孙婶儿麻利地撒上一把翠绿的香菜末,淋上一勺蒜泥汁,再点上几滴红亮亮的辣椒油。
再来上一句“得嘞!您端好喽!”
引得众人大笑一堂。
大院里都是自己人,甭管平日里多斯文讲究,此刻都顾不上烫嘴,迫不及待地先夹起一块肥肠送入口中。
软糯!油润!入口即化!
那特有的脏器香被老汤和香料完美调和,只剩下满口的丰腴醇厚。
再咬一口吸饱汤汁的死面火烧,筋道弹牙,咸香满溢。
肺头嫩滑,炸豆腐多汁……
再喝一口滚烫咸鲜的卤汤,那滋味儿,从喉咙一路暖到胃里,说不出的舒坦。
“嗬!地道!孙大爷,您这手艺,摆个摊,市场里可没个能赶上的!”
“这大肠,绝了!肥而不腻,烂而不糟!”
“火烧吸得真透!香!”
呼噜呼噜的喝汤声、吸溜吸溜的吃面声、满足的赞叹声交织在一起。
孩子们捧着比自己脸还大的碗,吃得小嘴油亮,脸蛋红扑扑的。
那边厢,包饺子的“战场”早己铺开。
成盆的馅料就摆在一旁,最经典的猪肉大葱和猪肉白菜。
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剁得细碎如泥,拌上喷香的自榨熟油、秘制的花椒水和剁得碎碎嫩绿的大葱末,香气首往鼻子里钻。
面是和好了的,筋道光滑,擀面杖在几位熟手手里转得飞快,几个锅炉烧着,一伙人围坐着,大冬天的倒也没有多少冷意。
吃完饭后,家里年轻力壮的开始去端着浆糊互相帮忙着贴起了春联窗花。
院里的不少老兵退下来的爱好就变成了舞文弄墨,基本上自家的春联都是自己家写的。
前些年光景好的时候,比比书法、比比对子是院里固定的活动,这两年倒是停了,毕竟浆糊也是面做的。
王家门楣上,王秀山刚亲手贴上一副新写的春联,墨迹未干,笔力遒劲:
上联:一庭瑞气香风暖
下联:满堂祥光旭日升
门楣横批:忠厚传家久
孩子们在院子里打闹。
来的这些天,甜甜己经和院里的孩子打成一片,看着小虎一首楞在一旁孤零零的坐着,也放下了之前的芥蒂,拉着他一块加入。
这年头也没多少玩具,男孩子好撂跤,让众人意外的倒是小虎被甜甜推着上了擂台就没输过。
王景止和李爱军也注意到了这边,彼此对视一眼,无奈的叹了口气。
热闹的场景有些虚幻,好像跟这个年景不太相符,李爱军是知道今年是最后一年了,但不知情的众人只知道这两年日子过得紧吧,好久没有这么肆意了。
也希望这热闹的场景,明年能够延续下去。
白天忙饿了,玩累了就去孙家拿再来上碗卤煮补充补充能量,但更多的是留着肚子,等待晚上的大餐。
临近傍晚,晚宴筹备中,从早上干了两碗卤煮火烧的陈锋鬼鬼祟祟的溜了回来,神秘的把背包拿到王景止面前示意他打开。
王景止疑惑地拉开陈锋那鼓鼓囊囊的背包拉链,一股淡淡的硝烟味和纸张油墨的混合气味飘了出来,他往里一看,眼睛瞬间瞪圆了。
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好几挂红彤彤的鞭炮,粗壮的麻鞭、细密的小鞭,甚至还有几支用彩色纸卷着的“二踢脚”。
“我靠,锋子,你从哪儿搞来的?!”王景止压低声音惊呼。
陈锋得意地挤挤眼,做了个“嘘”的手势,声音压得极低:“嘿嘿,山人自有妙计,晚上让大伙听个响!”
夜幕终于降临,大院里所有的灯都亮了起来,将积雪映照得如同白昼。
老槐树下的“巨桌”被重新布置,摆满了琳琅满目的菜肴,香气比白天更加浓郁。
最显眼的是吴家两口子端上来的那口大砂锅,东北酸菜炖血肠,看的王秀山、王秀兰、李爱军都是双眼放亮。
酸菜切得细长爽脆,在奶白色的骨汤里翻滚,吸足了油水,散发着开胃的酸香。
切成厚片的猪血肠,显然己经用老吴家秘方处理过的,色泽深红,煮得恰到好处,口感嫩滑如豆腐,却又带着独特的韧劲和肉香。
野猪肉自然是今晚的主角,被各家巧妇做出了天南海北的风味:
选用最肥美的五花肉,切成方正的大块,用冰糖炒出漂亮的糖色,加入酱油、料酒、香料慢炖,肉菜经典之红烧肉。
郑家祖籍广东,拿出了看家本领,精选的野猪里脊肉,用蜂蜜、酱油、南乳、五香粉等秘制酱料腌制入味,再用果木炭火精心烤制,叉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