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老师早。”祁氏行政部助理段怡然小声问候,带着几分好奇打量她。
“早。今天有何安排?”婉然恬淡一笑,接过对方递来的工作安排。
“上午要为董事长亲自准备一席功夫茶,下午三点国际合作部的外资客人会来体验新派茶会。”段怡然压低声音,语调中竟有点敬佩,“祁总特地指名您主理,还说要‘见识一下真正的待客之道’。”
俞婉然点头,素指轻捏工服袖口。她在会所那几年,见惯了名门权贵虚遮冷暖。新身份带来的压力重重,却更添一丝无言的自信——她要证明,自己的价值由自己定义,而非世人的目光。
步入茶艺间,玻璃罩外的园林青翠可观,内里则静谧温肃。她动作沉稳,将茶盘、茶盏一一布置,指尖滑过檀木案台,比起曾经的会所更具力量感。阳光穿透柔纱窗帘,照在她半敛的眉眼上,一片明净。
门外传来低沉的嗓音:“俞老师,准备好了吗?”
祁瑾琛今日身着笔挺深蓝西装,细节处隐约透露出丝丝不易察觉的考究。他站在门槛外,墨色眸子落在婉然身上,带着那种不动声色的关注。
“己备好。”她淡淡颔首,迎上他的目光。
祁瑾琛脚步轻落,手中握着一份刚签完字的合同。他看着桌上的茶器,声音依旧冷静:“董事会议预计半小时结束,到时麻烦你亲自进来。合作方来自英国,对中式茶道有所向往。”
“明白,我会准备妥当。”婉然温声道,目光柔和却无惧。
祁瑾琛似乎要说什么,终究只是点头。门外有秘书的催促声,他转身离开。婉然静静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划过一丝异样。
她明白,祁氏集团的苛刻远胜于她见过的任何会所。每一步都得步步为营,任何差池都会成为被议论的把柄。
上午十时许,祁氏董事长祁柏年与几名高管移步休息区。婉然沏着老白茶,水线圆润如碧玉落盘,明前茶香氤氲。董事长抬头,眯眼细看婉然。
“你是新来的茶艺师?”祁柏年面色淡然。
“是。俞婉然。”她从容自报姓名,双手捧盏。
祁柏年试饮一口,放下盏:“不错。瑾琛说你是他亲自邀请的——年轻人,做事讲规矩,更要重温情。”
婉然微垂眼睫,心头却无涟漪。掌心略微一紧,她更清楚,这不过是权势场上的又一次警告。
午间,行政部同仁三三两两低声议论:
“听说她是祁总亲自签下的人?”
“要么家世不凡,要么城府极深。”
“祁总这人最不近女色,怎么突然肯引荐新人?”
三言两语间,皆是试探与揣测。婉然并不理会,她的注意力只在茶席之上,每一壶水、每一道工序,都暗藏着前路未卜的考验。
下午三时,合作会议室彻底沸腾。祁瑾琛与英国代表团入席,会议桌上铺着淡淡山水纹茶席,婉然着传统青衫,发髻稳成一缕,神色宁静。
她侧身斟茶,动作雅致。这一刻,她不只是茶艺师,更像一个无声却坚定的桥梁。
一位金发中年男士开口:“Miss Yu, we heard much about the ese tea ceremony. Will you show us its meaning?”
婉然用流利的英文回应,举止沉稳:“Certainly, ese tea is not only a drink, it fosters e and trust—just like cooperation.”
她一边讲解,每一步都用心展现。水声潺潺,茶烟如云。一旁的合作方女助理目光柔和,频频点头。
祁瑾琛在座位上微微侧头,长久地注视着婉然。他神色冷静,掌心却在搅动签字笔,隐隐透出易被忽略的关切。
会议圆满结束。英方代表起身,与祁瑾琛紧紧握手,连连夸赞:“Your team is wonderful. I have asted such elegan a business hall.”
婉然站在一旁,礼貌颔首。眼神洒落在阳光如金箔的桌面上,一种内心的细小自豪悄然升起。
会议刚散,林菲菲身着驼色风衣,姿态张扬地推门而入,隔着几步远远便勾唇道:“茶会举办得不错啊,婉然小姐。看来祁总果然慧眼识珠。”
她步伐刻意放缓,目光中闪过一抹轻蔑与不甘,语调更添一丝酸涩。
婉然把蒸汽腾起的茶盏递至托盘,不卑不亢:“谢谢夸奖,客人喜欢便好。”
林菲菲抬手拨了拨发丝,嘴角扬起冷笑:“你有家世又如何?不过是临时取巧罢了。祁氏不是会所,你靠着一两手茶艺,能混多久?”
空气中顿时压抑。几位同事神色复杂,有人试图圆场,有人则选择冷眼旁观。
祁瑾琛缓步走来,他沉声说道:“今天的合作很成功,多亏俞老师带动氛围,茶艺是集团尊重的文化,任何人在此地都该凭实力说话。”
林菲菲微微一怔,唇齿一紧。她并未示弱,反而把玩着手里的香薰石,讥讽道:“怎么,祁总转性了?连我都打趣?”
他却只是淡淡斜睨她一眼,话锋温和而不容置疑:“外宾称赞的是俞老师,不是你的风度。”
众目睽睽之下,空气骤然紧绷。林菲菲强撑笑意,转身离去,手指紧攥袖口,指节微青。
婉然垂目收拾杯盏,额角落下一缕长发。她没有多言,神情宁静,但指尖却有些微微发颤。
祁瑾琛低声道:“别放在心上,豪门圈缺乏善意。”
她回以一笑,眸色柔和:“无妨。能做喜欢的事,很满足。”
他欲言又止,终还是没将那句关切说出口。
傍晚六点,办公室走廊间黄灯初上。婉然收拾好资料,关掉茶艺间的灯,沉静地往宿舍走去。楼道拐角隐隐传来议论——
“你听说了吗,林小姐今儿心情差到砸了两瓶进口香水。”
“八成还是被那位新茶艺师气着了吧。”
“俞婉然?她能走多远,林小姐会放过她吗?”
风言风语如潮水,婉然一路走过,只觉肩头重得像负了一壶老茶的陈香。她的世界里,曾经以为的平静和顺遂早己消散,如今连善意都成了奢侈之物。
也许这正是命运的试炼。她想起母亲灯下温柔的双眼,想起故园深巷里初识甘草香气的那个午后。生命的坚韧与温情,恍若双生,她要把每一次践踏踏实化为新生的力量。
夜风微凉,晚霞余烬。俞婉然站在员工宿舍的小阳台上,习惯性地泡了一盏乌龙。她捧着茶盏,眺望城市的远山灯火,恍惚间竟觉内心前所未有的澄澈。
洗净铅华,时光还长。
她知道,真正的试炼才刚刚展开。命运的齿轮己开始转动,每一步都无可退路。
不远处办公室的灯火犹亮,祁瑾琛的身影淡淡浮现在落地玻璃后。他正翻阅一叠文件,偶尔抬头凝望夜色,眉宇间掠过难以察觉的疲惫。两道目光隔窗遥遥相望,风声里悄然悱恻。
一壶好茶,要细火慢煮,要静水深流。
而她,也是时候在这座冰冷的高楼里,酝酿属于自己的芬芳与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