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通道那扇沉重的门在陆沉舟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外面走廊的光线,也带走了他身上那股强大的、令人窒息的气场。昏暗的空间里,只剩下保温箱小夜灯微弱柔和的光晕,笼罩着蜷缩在墙角的南宫晚,和箱子里安睡的“Bug”。
空气中,属于陆沉舟的冷冽雪松气息,还顽固地缠绕在那件搭在南宫晚肩上的深灰色西装外套上。那残留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熨帖着她的肌肤,带来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慌的暖意,与他平日冰冷的形象形成惨烈而混乱的对比。
南宫晚僵在原地,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外套边缘,柔软的羊绒面料在她掌心留下清晰的触感。她的大脑一片混沌,像被投入了一颗深水炸弹,所有的思绪都被炸得七零八落,只剩下陆沉舟刚才那个画面在反复回放——
他高大的身影微微俯下,专注地凝视着保温箱里的小生命,平日里锐利如鹰隼的眼眸在昏黄光线下显得格外幽深。他伸出手指,隔着冰冷的塑料罩子,动作是那样生涩、笨拙,却又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轻柔,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点了点“Bug”戴着伊丽莎白圈的小脑袋附近的位置。
然后,“Bug”在睡梦中无意识地伸出小爪子,隔着塑料,轻轻搭在了他停留的指尖。
那一刻,陆沉舟僵硬的侧影,紧绷的下颌线似乎都极其细微地……柔和了?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前所未有的、汹涌的困惑感,如同冰冷的海啸,瞬间将南宫晚淹没。
这真的是陆沉舟吗?
那个在会议室里以绝对威压引发“紧急疏散”、让她颜面扫地的陆沉舟?
那个醉酒呓语都是代码细节、醒来便冰冷回避的陆沉舟?
那个掌控着陆氏庞大帝国、永远高高在上的陆沉舟?
他怎么会……怎么会对一只流浪猫流露出那样的神情?那样笨拙的、小心翼翼的……温柔?
还有这件外套……他是什么时候给她披上的?在她睡着的时候?他看到了她蜷缩在冰冷地板上狼狈的样子?
一股强烈的羞窘和被窥视感猛地窜上心头,烧得她耳根发烫!她几乎是触电般地将肩上那件还带着他体温的外套扯了下来,像丢开一块烧红的烙铁!
深灰色的昂贵西装无声地滑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南宫晚猛地站起身,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她看着地上那件刺眼的外套,又看看保温箱里浑然不知外界风云变幻、睡得香甜的“Bug”,一种强烈的逃离冲动攫住了她!
她不能再待在这里!不能再被这个男人的任何举动扰乱心神!
她几乎是踉跄着冲出安全通道,反手将门重重关上,仿佛要将刚才那混乱的一幕彻底隔绝。她快步穿过空荡寂静的办公区,径首冲进自己的办公室,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试图平复那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跳。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璀璨,却无法照亮她心底那片巨大的、混乱的迷雾。
这一夜,南宫晚睡得极不安稳。陆沉舟冰冷审视的眼神、醉酒后脆弱的呓语、轻点“Bug”小脑袋时那笨拙的温柔、还有那件带着体温的外套……各种画面如同破碎的镜片,在她混乱的梦境里旋转、切割、重组,让她疲惫不堪。
第二天清晨,她顶着一对淡淡的黑眼圈回到公司。推开星源科技的大门,一股熟悉的、充满活力的“喵星人”气息扑面而来。键盘敲击声、讨论声、咖啡机的嗡鸣、“大咖喵”运转的声响……一切如常,仿佛昨日陆沉舟带来的那场“核爆”只是她的一场噩梦。
“老大早!”
“晚晚姐早!‘Bug’怎么样了?”
“老大!压力测试最终报告出来了!超预期完成!”
员工们热情的问候和振奋的汇报瞬间将南宫晚从混乱的思绪中拉回现实。她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属于“南宫老板”的、沉稳而自信的笑容:“早!‘Bug’恢复得不错。报告放我桌上,十分钟后会议室集合!”
她快步走进办公室,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地面——空空如也。那件深灰色的西装外套,不见了。是昨晚她离开后,陆沉舟又回来拿走了?还是被早来的清洁人员收走了?
她甩甩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她需要工作,需要被“南宫晚”的身份紧紧包裹。
“智联健康守护”项目的压力测试结果超出预期,给了整个团队极大的鼓舞。庆功的喜悦和后续收尾工作的忙碌,像一剂强效提神针,让南宫晚暂时将陆沉舟带来的纷扰压了下去。她全身心投入到项目最后的冲刺中,审阅报告、敲定细节、与“智联生活”对接……忙碌而充实。
“Bug”的术后恢复成了公司里一件温暖的小事。那个安全通道角落,俨然成了一个小小的“护理站”。
“晚晚姐!我给‘Bug’带了新的营养膏!”
“老大!这是我查的术后康复食谱!分享到群里了!”
“磊哥!‘Bug’的伊丽莎白圈歪了!你快看看!”
王磊成了“Bug”的首席护理官。每天午休和下班前,他都会准时出现在安全通道,动作虽然依旧带着技术宅特有的僵硬和笨拙,却极其认真严谨地执行着兽医的护理指南。他一丝不苟地记录着“Bug”的体温、食欲、精神状况,像记录实验数据一样工整地写在便签纸上,贴在保温箱旁边。更换伤口敷料时,他屏住呼吸,眼神专注得如同在进行精密焊接,额头甚至紧张得冒出汗珠。每当“Bug”因为不舒服而发出委屈的“呜呜”声时,他那张万年冰山脸上,总会掠过一丝极其罕见的、名为“手足无措”的慌乱。
这巨大的反差萌,成了技术部乃至整个公司津津乐道的“每日一景”。大家不再只是远远围观,而是自发地参与进来,形成了“Bug守护者联盟”。有人负责采购“Sensations”顶级猫粮和营养品(费用自然走“匿名”经费),有人负责打扫小窝卫生,有人贡献出自己柔软的旧T恤给“Bug”当垫子,陈果更是用彩纸给保温箱做了个可爱的“城堡”顶盖。
南宫晚每次路过安全通道,看到里面那温馨热闹又有点手忙脚乱的景象,看到王磊笨拙却无比认真地照顾着“Bug”,看到员工们脸上真诚的笑容,心头那点因陆沉舟而产生的阴霾,就会被这纯粹的温暖驱散不少。这才是她的根,她力量的源泉。
这天下午,南宫晚刚结束一个重要的视频会议,正揉着眉心缓解疲惫。苏小小神秘兮兮地探头进来,脸上带着兴奋又八卦的笑容:“晚晚姐!快看前台!有惊喜!”
“惊喜?”南宫晚疑惑地起身,走到办公室门口,透过玻璃墙向前台望去。
只见前台的绿植墙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巨大的、设计极其简约却充满科技感的银色金属立架?架子分成几层,上面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各种物品——
最上层:几个印着“Sensations”奢华Logo的罐头和几盒包装低调却透着高级感的营养膏、化毛膏。
中间层:一个恒温可调节的智能饮水机,一个同样智能的定时喂食器,造型流畅充满未来感。
最下层:几个不同款式的、看起来就极其舒适柔软的猫窝,一个豪华版的多层猫爬架(可拆卸包装),还有……几件设计感十足、材质一看就很高档的宠物手术服和伊丽莎白圈?甚至还有几个小小的、带着定位功能的宠物项圈!
而在这个豪华宠物用品架旁边,还放着一个半人高的、憨态可掬的白色猫咪玩偶。玩偶的造型……赫然和“Bug”有八九分相似!玩偶脖子上,也戴着一个可爱的、缩小版的伊丽莎白圈。
“哇!这是谁送的?太豪了吧!”
“这饮水机喂食器,一看就是智能家居顶配!”
“这玩偶!好像‘Bug’!太可爱了吧!”
前台己经围了几个早到的员工,发出阵阵惊叹。
南宫晚看着那堆散发着“我很贵我很高级”气息的宠物用品,还有那个神似“Bug”的玩偶,心头瞬间警铃大作!一个名字呼之欲出!
她快步走过去,目光锐利地扫视着物品。果然,在银色立架的底座上,一个极其不起眼的角落,贴着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烫金的标签:L.C。
陆沉舟!
他又来了!以这种无声的、却无比强势的方式,再次介入她的领地,介入“Bug”的生活!
一股熟悉的憋闷感和被掌控的愤怒瞬间涌上南宫晚心头!他凭什么?凭什么一次次地、不经允许地插手?!用这些昂贵的物质来彰显他的存在和“恩赐”?!
“晚晚姐……”苏小小凑过来,小声说,“物流公司送来的,只说是指定给南宫总裁和……和‘Bug’的。没有寄件人信息。”
南宫晚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情绪。她看着员工们好奇又兴奋地围着那些高级货品,看着那个神似“Bug”的可爱玩偶,再看看安全通道的方向……她不能当众发作。这会毁了大家的好心情,也会让“Bug守护者联盟”的温暖氛围变味。
“既然是给‘Bug’的,”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小小,登记入库。用品放到安全通道护理站,玩偶……先放我办公室。” 她指了指那个白色猫咪玩偶。
“好嘞!”苏小小立刻招呼人搬东西。
南宫晚抱起那个沉甸甸的、软乎乎的白色猫咪玩偶,转身走回办公室。玩偶入手柔软,做工极其精致,琥珀色的玻璃眼珠清澈透亮,脖子上那个小小的伊丽莎白圈更是点睛之笔,让它看起来既可爱又带着点病愈后的坚强。
她将玩偶放在自己办公桌对面的小沙发上。玩偶憨憨地坐在那里,歪着脑袋,用那双清澈的“眼睛”“看”着她。
南宫晚看着这个玩偶,再看看桌上那个两只小奶猫蜷缩睡觉的陶瓷杯,心头那股对陆沉舟的怒火,竟奇异地被一种更加复杂的情绪冲淡了。愤怒依旧在,但似乎……掺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无奈,甚至还有一点……好笑?
他送这些东西,到底图什么?彰显财力?掌控一切?还是……仅仅因为那只叫“Bug”的小猫?
她想起昨夜安全通道里,他隔着保温箱罩子轻点“Bug”小脑袋时,那笨拙而专注的侧影。想起他精准地指出保温箱温度问题时的专业语气。想起他今早送来的、明显花了心思挑选的、连玩偶都戴着伊丽莎白圈的神似“Bug”的礼物……
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手机屏幕无声亮起。
一条新的微信消息。
来自【陆沉舟】。
内容依旧简洁,却让南宫晚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
【恒温箱撤掉后,注意环境温差。智能设备说明书在架下层。】
南宫晚盯着这条消息,又看了看沙发上那个憨态可掬、戴着伊丽莎白圈的神似“Bug”的玩偶,再看看窗外明媚的阳光。
许久。
她指尖轻点屏幕,回复了过去。没有质问,没有愤怒,只有一句平淡的、带着点认命般的陈述:
【南宫晚:玩偶收到了。很……像。】
消息发送出去。
如同石沉大海。
没有回复。
南宫晚也不在意。她放下手机,走到落地窗前。阳光透过玻璃,暖融融地洒在身上。她看着下方车水马龙的城市,又回头看看办公室里那个憨憨的白色猫咪玩偶,还有桌上那个温暖的陶瓷杯。
陆沉舟像一座巨大的冰山,庞大、冰冷、难以撼动。但昨夜安全通道那惊鸿一瞥,却让她看到了冰层之下,那幽深莫测的、从未示人的一角。那里,似乎并非只有永恒的寒冰。
或许,对于“Bug”这只脆弱的小生命,这座冰山之下,也藏着一道……笨拙的、小心翼翼的暖流?
她不知道答案。
但至少此刻,看着沙发上那个憨态可掬的玩偶,她心底那片因他而起的混乱迷雾中,似乎悄然透进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