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阴河
林穗穗是被冻醒的。
她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艘木船上。船身破旧得近乎腐朽,船头挂着一盏褪色的白灯笼,灯芯泛着幽绿的光。西周是浓稠如墨的黑水,水面漂浮着零星的纸钱,远处隐约传来唢呐声,凄厉得像在哭丧。
“这是……阴河?”她猛地坐起身,手腕上的红绳铃铛叮当作响——那是外婆临终前给她系上的“护命锁”。三天前,她在省道遭遇车祸,再睁眼便到了这里。
“活人?”船尾突然传来一声沙哑的嗤笑。撑船的是个佝偻老头,蓑衣下露出一截森森白骨,“阳寿未尽就敢闯鬼市,胆子倒肥。”
林穗穗浑身发冷。她听说过“鬼市”:阴阳交界处的集市,活人若误入,需在天亮前找到“引魂香”才能还阳 。可此刻,岸边灰雾弥漫,无数黑影踽踽而行,商铺挂着惨白的招魂幡,摊位上摆着人骨笛、血玉镯,甚至还有一叠叠泛黄的“阳寿契”。
“买命钱,三钱尸油换一年阳寿——”摊主咧开腐烂的嘴冲她招手,她踉跄后退,却撞上一顶猩红轿子。轿帘被阴风掀起,露出新娘盖头下黑洞洞的眼眶。“吉时到……该上路了……”尖细的嗓音刺得她耳膜生疼,轿夫青面獠牙,抬脚便朝她踩来!
“跑!”佝偻老头突然拽住她,白骨手指戳向雾中一点微光,“香铺在西南角,记住,莫回头!”
二:鬼府
引魂香燃尽时,林穗穗在医院病床上惊醒。
“你昏迷时一首喊‘鬼新娘’。”护士递来一张泛黄的信笺,“有个人让我转交给你。”信上是歪扭的血字:「三日后子时,带护命锁回村,否则你弟弟活不过头七。」
她颤抖着拨通老家电话,却得知弟弟三天前在祠堂失踪——正是她出车祸的同一天。
子夜,林氏祠堂阴气森森。供桌上摆着三碗生米,香炉插着七根倒头香。林穗穗按信中所写割破手指,将血滴在护命锁上。霎时阴风大作,供桌下竟裂开一道地缝,腐臭的黑水汩汩涌出。
“姐!”弟弟的哭喊从地底传来,她咬牙跳了下去。
这次的地府比鬼市更骇人。血月高悬,荒野上矗立着无数墓碑,每块碑文都刻着“林”姓。一队纸扎人抬着棺材飘过,纸钱如雪片纷飞。她跟着哭声跑到一处溶洞口,洞内暗河流淌,岸边泊着那艘破木船 。
“你果然来了。”佝偻老头蹲在船头,蓑衣下空荡荡的——他竟没有腿,“林家祖上欠了阴债,每代需献一子给鬼新娘配冥婚。你弟弟的魂,早被钉在‘三生石’上了。”
林穗穗攥紧红绳:“怎么救他?”
老头阴笑:“除非你三下阴间,用护命锁换他名字从生死簿上除名 。”
三:阎罗殿
第三次,她是主动吞下“离魂草”的。
溶洞尽头是一座青铜宫殿,殿内悬满铁链,锁着密密麻麻的魂魄。鬼新娘高坐白骨王座,盖头下是一张与林穗穗一模一样的脸。“我等了你九十年。”她抬手掀开供桌上的黑布——竟是外婆干瘪的尸身!“当年她为保你阳寿,用自己换了我的冥婚,可惜……契约该续了。”
林穗穗踉跄后退,护命锁突然灼烫如炭。她想起外婆临终的呢喃:“穗啊,锁断之时,千万莫看月亮……”
鬼新娘尖啸扑来,红绳应声而断!林穗穗下意识抬头,血月竟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半本残破的簿子——生死簿 。弟弟的名字正在其中,墨迹未干。
“撕了它!”佝偻老头从暗处冲出,白骨手掌却被铁链绞碎。林穗穗扑向供桌,用断锁划破掌心,血滴在簿子上瞬间燃起幽蓝鬼火。
“你疯了!撕簿者永世不得超生——”鬼新娘的嘶吼被火焰吞没。林穗穗攥着最后一页残纸跳入暗河,河水刺骨如刀。失去意识前,她听见老头最后的叹息:“三下阴……终究逃不过啊……”
尾声
半年后,林穗穗在精神病院醒来。
医生说她昏迷在村口古井边,手里紧攥着一截焦黑的纸片。窗外月光惨白,她低头看向手腕——那里有一圈暗红疤痕,形似锁链。
“今晚的月亮真怪。”护士拉上窗帘。
林穗穗忽然笑了。
窗帘缝隙间,血月如一只窥视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