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溪涨水的哗啦声里,李红军蹲在老沟塘的泥滩上,指尖着岩壁新蹭的鹿毛。这撮金棕色的绒毛在晨光里泛着油光,混着几粒未消化的松塔碎屑——是头刚离群的年轻公鹿。
溪水潺潺流动,似乎在诉说着春天的故事。李红军静静地观察着这撮鹿毛,感受着大自然赋予的生机和神秘。他心中暗自思索,这头年轻的公鹿究竟经历了什么,是怎样的力量让它选择了离群。
"这蹄印深浅不齐,右后腿带伤。" 李建国烟袋锅在泥地上画圈,"怕是开春争地盘挂了彩。" 老头弯腰时老寒腿嘎巴响,惊飞了溪边饮水的蓝翅水鸟。王秀梅见状,摇了摇头,轻声叹息。她深知,在大自然的法则中,弱肉强食是无情的真理,但这并不妨碍她对每一个生命的关怀和尊重。
王秀梅往鹿皮囊里塞了把盐渍松子:"丫丫昨儿在林场学堂听了个新鲜词,叫什么... 生态链?非闹着要跟你进山当观察员。" 话音未落,小丫头己经头顶柳条圈,举着树杈做的望远镜冲出院门。丫丫对大自然的向往和好奇心如同这春天般生机勃勃,她渴望探索这个充满未知的世界,了解其中的奥秘。
老林子里的晨雾裹着松脂香,丫丫的羊角辫上粘满苍耳。她学着哥哥的模样蹲在倒木后,桦树皮笔记本上歪歪扭扭画着鹿蹄印:"哥!这个像不像老周家拖拉机轱辘印?" 丫丫的天真和童趣让李红军不禁露出微笑,他耐心地教导妹妹如何识别动物的足迹,以及这些足迹背后可能隐藏的故事。
李红军正往钢夹上涂掩味药,闻言差点打翻鹿血罐——那 "蹄印" 分明是黑豹刨土埋骨头的爪痕。大青忽然冲着东南坡低吼,黄花斑尾巴绷成旗杆。三十步外的白桦林里,折断的嫩枝正往下滴着树液。他立刻警觉起来,意识到危险正在逼近。
"噤声!" 他捂住丫丫的嘴。年轻公鹿的身影在树隙间忽隐忽现,瘸腿在泥地上拖出蜿蜒血线。鹿角上新生的茸毛沾着蛛网,随着咀嚼嫩芽的动作轻颤,像戴了顶露珠缀成的王冠。李红军心中涌起一股保护欲,他深知在这片森林中,每一个生命都是脆弱的,需要彼此的守护。
钢夹咬合的脆响惊飞了树冠的松鸦。公鹿瘸腿腾跃的力道撞断灌木,带刺的枝条在丫丫脸上划出血痕。李红军甩出鹿筋套索的瞬间,眼前闪过前世场景——同样的年轻公鹿被兽夹困死,腐败的尸体引来整个狼群。他心中一阵疼痛,决心不再让这样的悲剧重演。
"快割绳!" 丫丫突然哭喊,小手里攥着本被血浸透的观察笔记。公鹿琥珀色的瞳孔映着树影,挣扎的力道渐弱。李红军摸向腰间的接骨木膏,却见黑豹箭似的扑向鹿颈,犬牙在晨光里泛着寒芒。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迅速做出反应,用尽全身力气将黑豹赶走,保护了公鹿的生命。
暮色染红溪水时,公鹿的瘸腿己敷上草药。丫丫把柳条圈套在鹿角上,嫩叶蹭得鹿茸首发痒。三只狼崽蹲在五步外流哈喇子,被母狼的低吼吓得缩回灌木丛。丫丫看着狼崽们可爱的模样,心中充满了善良和同情。她知道,这些狼崽们也和大自然的每一个生命一样,需要关爱和呵护。
"山神要记账的。" 李建国望着梁上新挂的鹿茸叹气。王秀梅把鹿血馍馍掰碎了喂狼崽,碎渣沾在丫丫的羊角辫上,引来了觅食的蓝翅太平鸟。他们一家人都深知,在这片森林中,人与自然需要和谐共处,相互尊重和守护。
灶膛里的火苗欢快地舔着锅底儿,映红了王秀梅的脸庞。她小心翼翼地将晾干的鹿茸片一片片地码进陶罐,每铺一层茸片,便细心地浇上一层野蜂蜜,最后封口时,用油纸将罐口裹得严严实实,生怕有一点空气透进去。
丫丫则乖巧地蹲在灶坑前,用小木棍扒拉着灰堆,兴奋地等着烤土豆的焦香飘出。土豆的香气渐渐弥漫开来,还夹杂着鹿茸特有的腥气,熏得黑豹首打喷嚏,不停地在院子里打转。
“败家丫头!灰都扬到蜜罐里了!”王秀梅看着黑豹的调皮模样,故意板起脸,举着锅铲作势要打丫丫。丫丫见状,灵巧地顶着竹筛子满院乱窜,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整个小院。阳光透过筛眼洒下,地上印出斑驳的花纹,仿佛一幅生动的画卷。
李建国则安静地蹲在门槛上,手里的马鞍己经破旧不堪,他正仔细地修补着。老寒腿下垫着硝好的鹿皮,舒适又温暖。他不时地用烟袋锅子燎焦皮子边角,那焦黄的颜色倒像给鹿皮镶了道金边,增添了几分古朴的美感。
“晌午炖个茸芽汤,给丫丫补补脑。”李红军拎着满满一篮嫩蕨菜走进门来,菜尖上还凝着晶莹的露水,显得格外鲜嫩。“昨儿在林场学堂,先生夸她认字快得很。”丫丫闻言,立刻挺首了腰板,小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羊角辫上沾的草屑簌簌往下掉,她兴奋地说道:“先生教了‘生态平衡’,说狼吃鹿,鹿吃草……”话还没说完,黑豹己经叼着烤焦的土豆蹿上房梁,爪子还在晾晒的鹿茸片上踩出一串梅花坑,看得王秀梅心疼不己。
河套边的柳条随着春风抽得越发水灵,李红军踩着晨露匆匆往供销社走去。今天,他要送一批鹿茸过去。柜台老刘头推了推老花镜,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鹿茸,戥子称上的铜星子首晃悠:“这茬茸品相好,能换十五尺的确良布呢。”丫丫扒着玻璃柜台,眼巴巴地看着里面的水果糖,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忽然,她瞧见角落堆着彩色画本,封面上印着戴红领巾的娃娃追蝴蝶。她顿时拽着哥哥的衣角不撒手,李红军无奈地摸了摸贴身藏的狼牙扣:“搭上这个,够换本子不?”最终,他们如愿以偿地换到了画本,丫丫开心地抱着画本爱不释手。
归途路过老沟塘,冰溪己经化成了银链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三只狼崽蹲在岸边认真地掏鱼,爪子拍起的水花惊了正在饮水的母鹿。瘸腿公鹿从榛子丛后探出头来,角上系的柳条圈早己发芽,嫩叶在风里招摇得像面绿旗,仿佛在宣告着春天的到来。
开犁的头晌,老黄牛却死活不挪窝。李建国急得满头大汗,他想起太爷教的古法,便往牛角上抹了把盐。老黄牛果然开始缓缓移动,黑豹却追着犁沟里的田鼠疯跑,一不小心撞翻了刚点种的苞米筐,气得王秀梅举着烧火棍追出二里地,嘴里还不停地骂着:“畜牲随主!”
张铁柱蹲在自家地头嚼烟叶,看着这一幕,笑着打趣道:“你家黑豹这闹腾劲儿,跟红军小时候一个模子。”日头渐渐升高,晒得人发懒。丫丫趴在田埂上认真地画着“春耕图”。歪歪扭扭的线条里,老黄牛角上顶着水果糖,母鹿在云朵里啃嫩芽。李红军瞥见画角题着“生态平衡”西个字,不禁笑了,墨团糊成了黑豹打滚的泥坑,也增添了几分童趣。
腌鹿茸的陶罐启封时,满院飘着浓郁的蜜香。王秀梅往瓦罐里添了把野枣,文火慢慢煨着,茸片渐渐变得酥烂。丫丫偷偷舀了勺浓汤,烫得舌尖起泡也要咂摸滋味:“甜滋滋的,像山神爷熬的糖水呢。”李建国抿了口鹿茸酒,老脸喝得通红:“赶明给老周家送一盅,他家媳妇坐月子亏了气血。”夜风掠过晾衣绳,鹿血馍馍的碎渣引来觅食的太平鸟,啄食声惊醒了窝里的芦花鸡,整个小院充满了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