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窟内寂静如宇宙坟场。混沌灰晶将帝心印石彻底封印,只留下中心一点流转的青金莲蕾微光,如同冰封星河深处的孤灯。巨大的生死簿悬浮在混沌灰晶印石前方,扉页上那行“纪元终末!吾掌死归!”的铁血古篆散发着无尽的宿命威压,缓缓隐没,归于沉寂的暗沉封面,仿佛从未写过任何字迹。
缠绕帝心巨腕的淡金铜钱锁链,在那枚小小的“镇”字铜钱融入生死簿本体的瞬间,便如同完成使命的流水,无声溃散,化作点点温暖的金辉,一部分融入赤霄方才被帝心意志冲击而损耗过度的妖力之中,带来一丝修补的清凉;另一部分则如调皮的萤火,环绕着苏软软转了一圈,最终悄无声息地没入她腰间那个神奇的荷包补丁内,仿佛完成了最终的能量回馈清算。荷包口似乎极其微弱地闪了一下,旋即恢复普通。
苏软软拽着赤霄的衣角,小脸上惊魂未定后的茫然被劫后余生的新好奇取代。她看看那本灰扑扑不动的大书(生死簿),又看看那块被漂亮“灰冰”(混沌晶)包住的“大石头”(帝心印石),再看看自己完好无损的小手,眨了眨眼。好像……安全了?坏东西都冻住了?
赤霄却没她那么轻松。他缓缓吐出一口带着银红血气的浊气,琉璃银眸凝重地扫过生死簿和混沌晶印石。枯荣帝心被终结之力彻底封印,但那并非毁灭,更像是最深沉的永眠,莲蕾在其中蕴育,未来难料。至于那本生死簿……它收回了那枚至关重要的“镇”字铜钱后,气息深邃如万载寒潭,再不起波澜。暂时安全,但此地的力量层次己远超他的掌控边界。龟甲地图所指引的“生泉之眼”就在这块帝心印石深处,却己被混沌终结之力冻结,如何接近?
就在这时!
嗡——!
整个巨大的渡界舟船身,猛地剧烈一震!如同沉睡的庞然巨兽被惊扰!
并非来自于脚下被封印的帝心印石!
震动的源头,赫然来自于他们头顶上方!
那艘庞大、漆黑、如同浮空山脉般的舟体本身!
而且!
那剧烈震动的频率……极其古怪!
并非均匀的摇晃,而是……一阵急促、一阵迟滞,如同一个巨人患上了间歇性的帕金森!震得整片枯木洞窟都在簌簌掉渣!
“哎呀!”苏软软一个不稳,差点摔倒,被赤霄及时拉住。她吓得抱紧赤霄的胳膊,“地震了?!”
赤霄脸色骤变!
抬头!
神识瞬间穿透层层枯木壁垒!
他的“视野”中清晰映照出:
渡界舟船首!那座巨大的冰裂纹船灵雕像!
此刻!那个雕像巨大的冰蓝火焰左眼部位!
那枚被苏软软一“板砖”精准糊在瞳孔表面的、沉重厚实的古老青铜大钱!
正在……
被一股源自雕像本源深处的、愤怒与屈辱交织的意志疯狂驱动!
如同一个被贴了狗皮膏药、拼命想把它揭下来的暴躁独眼巨人!
正用那只唯一还能动弹的、燃烧着冰蓝怒焰的巨大右眼!发出一阵阵无形的、扭曲空间的愤怒光波!
狠狠地去冲击、去挤压!试图将那枚“糊”在左眼上的大铜钱……
抠下来?!
正是这蛮力而无效的“抠眼”动作!
引发了整个渡界舟船身的失衡震动!!!
赤霄:“…………”
这一刻。
万载妖王赤霄。
感觉自己的妖生。
走完了一个苍茫而完整的……懵逼回旋。
从被小麻烦精强行绑定……到挨打抗揍……到被铜钱法则震惊……再到被生死簿垫脚帝心封印……如今……
竟还要亲历一场史无前例的……
神级船灵在线抠铜钱引发的坠船级翻车前兆?!!
这世界……它……合理吗?
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惫感,混合着“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荒谬认命感,沉沉压在赤霄心头。他甚至懒得去思考如何阻止,只想闭上眼睛,静静等待这艘倒霉渡界舟被抠眼船灵自己震散架算球。
“咦?冰虫眼睛上……铜钱要掉了?”苏软清小脑袋抬起,大眼睛扑闪,似乎也感知到了上方那剧烈的抠动和船体的哀鸣。她看着那枚在震波中似乎在微微颤动的青铜大钱。
那是……她的铜钱!她扔出去打坏冰虫的!可费劲了!(虽然没花力气买)
现在好像要被抠掉?掉了可能就没了?
不行!
她的小手几乎是下意识地、条件反射地再次插进了那个万能的荷包口袋!
要保住她的铜钱!不能被抠掉!要让它……粘牢!
或者!换一个让它不抠的东西?!
小手指在一堆温凉硬软中飞速划拉!
这一次!
她抓住的并非冰冷的珠子或沉重的钱币!
而是一个!扁扁的、圆圆的、边缘有些光滑金属质感的东西?大小正好如同寻常的……
铜板?
唰!
一枚通体紫金色、流转着微弱却纯粹空间波动光芒、正面刻着一道微小渡口界门图案、背面印着一个古老“舟”字的……
渡界舟船票硬币!
被她掏了出来!
在赤霄彻底麻木的目光注视下!
她小脸紧绷!
朝着上方渡界舟船首雕像的方向(根据震动感知),死命地!一丢!!!
嘴里还喊着:“不许抠!给…给你坐船钱!!!”
紫金硬币化作一道流光!
穿透枯木洞窟!无视空间!
精准无比地!落入了……
船首雕像那只正在疯狂冲击左眼铜钱的、燃烧着怒焰的……
冰蓝巨眼之中?!!
噗!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如同滚烫的烙铁掉进了千年冰潭!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那只燃烧着愤怒火焰、正要发出下一波全力冲击的冰蓝巨眼……
瞬间!
僵住了!
眼瞳深处那狂暴的怒焰像是被瞬间冻结!然后……
如同被投入了亿万颗浓缩的星辰核心!
轰然点亮!
但不是攻击性的光芒!
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充斥着极度震惊、懵逼、以及接收到超出认知的复杂信息冲击后产生的……短路般的光芒乱码?!
船灵雕像的整个意识核心被那枚小小的紫金硬币糊在“眼睛”里!
硬币上蕴含的纯粹空间法则之力以及那个古老“舟”字……
更离谱的是……
这枚硬币蕴含的空间契约波动!!!
赫然与整艘渡界舟本体的核心规则……完美共鸣!同根同源!不分彼此!!!
这感觉……
就像它自己用力抠自己脸上粘着的“脏东西”时……
突然被一枚由它自己身体核心材质锻造、拥有它自己至高许可凭证的“船票”……糊进了另一只眼睛里?!
还是被那个丢铜钱糊它脸的……存在……丢进来的?!
它到底是抠?还是不抠?!!
船灵的意志彻底陷入狂乱的风暴!极致的荒谬感淹没了逻辑!整个船身更加剧烈的晃动一下!随即……竟然……诡异的……平静了下来?!
并非不动。
而是那种狂暴的、试图把铜钱抠下来的无序震波……
停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细微的、如同老式蒸汽机预热启动般的、带着某种规律性韵律的……嗡鸣震动?
同时。
一股温和且稳定的空间波动,开始缓缓自舟体核心弥漫开来,仿佛这艘沉寂了亿万载的渡界古舟,其最核心的引擎终于被那一枚小小的、意想不到的“船票硬币”……激活了某种待机模式?!
枯木洞窟内。
生死簿那沉寂的、暗沉的封面。
无声地!
轻轻掀开了一页。
没有翻动。
只是一页空白泛黄的纸页自行浮现,混沌灰光流转,一行新的、笔迹似乎比之前稍显匆忙潦草、却又带着不容置疑意志的古篆再次显现:
“客至彼岸生泉渡!诸天万界随舟行!”
字迹显现的刹那!
嗡——!!!
整艘枯荣渡界舟!无论内部的枯木洞窟,还是外部巨大的船身!都笼罩上了一层迷离恍惚的空间波动光影!船首雕像那只被“船票硬币”砸得混乱短路的冰蓝巨眼,不甘地最后闪烁了几下,终于……归于一种充满憋屈和茫然的……低功率稳定运转状态。
赤霄看着那行新的生死簿留言。
又看看身边那个拍拍手、小脸上带着“看吧我的坐船钱管用了吧”莫名得意的小丫头。
默默抬手。
这次不是按额角。
而是重重地、自暴自弃式地……
抹了一把脸。
“开船吧……” 低沉的声音里,是放弃治疗的沧桑。
渡界舟巨大的船身终于完全稳定。
空间波动平稳而浩瀚。
船首方向,那座被玄冰苔藓覆盖的漆黑枯骨山脉般的舟体下方……
被万藤恭敬环伺的地面……
一道柔和却贯通天地的橙红暖光,温顺地铺展开来……
形成了一道……
通往未知彼岸的温暖航道……
航道的尽头光影轮转……
隐约可见无尽生机绿海与晶莹泉涌的轮廓……
生泉之眼……
正在彼岸等待它的……“乘客”?
赤霄牵着苏软清。
如同牵着一颗行走的因果核弹。
踏着暖光。
迎着彼岸生泉……
无言启航。
船首冰封雕像唯一的冰蓝巨目深处,紫金硬币的光芒缓缓旋转……
那枚糊在另一只眼上的青铜大钱……
在硬币空间之力的隔空牵扯庇护下……
仿佛也被某种规则默许……
粘得更牢了……
一道极其微弱、混合着无限悲愤与茫然不解的意念碎片,如同最终认命的叹息,在船灵核心深处幽幽划过:
“……道……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