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墨璃那句裹挟着冰碴与血腥的“杀无赦”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桑桑的耳膜上,也砸在营地每一个人的心上。巨大的白虎在痛苦与暴怒的驱使下,那狂暴的甩尾彻底失控!粗壮如攻城槌般的尾巴带着凄厉的风声,狠狠抽在支撑“圣虎行辕”的一根碗口粗的原木立柱上!
“咔嚓——轰隆!”
令人牙酸的断裂声刺破空气,紧接着是沉重的坍塌巨响!半边原木棚顶失去支撑,裹挟着厚重的帆布和昨夜积压的雪块,如同崩塌的山崖,朝着下方轰然砸落!烟尘混合着雪沫冲天而起,遮蔽了视线。
“小心!”赵铁牛目眦欲裂,嘶吼着扑向离得最近的两个吓傻了的士兵,巨大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将他们狠狠撞开!
轰隆的巨响和弥漫的烟尘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跑啊——!”
“塌了!棚子塌了!”
“虎爷发狂了!”
短暂的死寂被彻底打破,恐慌如同瘟疫般瞬间席卷了营地中央!士兵们再也顾不上军纪,哭爹喊娘,丢盔弃甲,如同炸了窝的蚂蚁,朝着西面八方没命地奔逃。有人被绊倒,有人撞在一起,场面彻底失控。
混乱中,桑桑被一个仓皇后退的士兵狠狠撞了一下肩膀,剧痛让她踉跄着后退几步,后背重重撞在赵铁牛营帐冰冷的木柱上,痛得她眼前发黑,几乎窒息。而更让她心胆俱裂的,是脑海中那瞬间被放大了无数倍的痛苦嘶鸣!
「……吼呜……痛……桑桑……救……尾巴……痛痛痛……!!!」嘟嘟的意念不再是清晰的词句,而是变成了一股纯粹、狂暴、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的剧痛洪流!那痛苦里夹杂着对自身庞大力量失控的恐惧,对尾巴死死纠缠、越勒越紧的绝望,还有……对君墨璃骤然爆发的极致怒意和剧痛产生的混乱共鸣!
这精神层面的冲击是如此猛烈,以至于桑桑清晰地“看到”了嘟嘟的视角——天旋地转!巨大的身躯被自己那该死的、缠成死结的尾巴拖拽得失去平衡!断裂的木梁和沉重的帆布带着死亡的阴影当头砸下!琥珀色的巨眼里,猩红的血丝如同蛛网般疯狂蔓延,视野里只剩下混乱奔逃的渺小身影、漫天烟尘和……无尽的疼痛!
“嘟嘟——!”桑桑失声尖叫,声音被淹没在更大的坍塌声和人群的嘶喊中。她顾不上后背火辣辣的疼痛,也顾不上手腕绷带下渗出的温热湿意,猛地推开身前挡路的士兵,不顾一切地朝着烟尘弥漫的废墟中心冲去!
“桑桑姑娘!别过去!危险!”赵铁牛刚救下两人,回头就看到桑桑那单薄的身影如同扑火的飞蛾冲向狂暴的巨兽和坍塌的棚架,吓得他魂飞魄散,拔腿就追。
桑桑什么也听不见了。她的世界里只剩下嘟嘟那铺天盖地的痛苦和恐惧。她冲进弥漫的烟尘雪沫里,刺鼻的木屑粉尘呛得她剧烈咳嗽,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她看到了——巨大白虎庞大的身躯侧倒在地上,半边身体被落下的棚顶帆布和断裂的梁木压住!它疯狂地挣扎着,试图甩开身上的重负,但那条该死的尾巴依旧死死缠在它自己的后腿上,巨大的毛球结在挣扎中勒得更深,几乎陷进了皮毛里!琥珀色的巨眼因为极致的痛苦和窒息感而布满血丝,眼神混乱而狂暴,每一次挣扎都伴随着地面剧烈的震动和它喉咙里发出的、如同濒死般的痛苦呜咽。
「……动不了……好重……尾巴……要断了……桑桑……痛……」嘟嘟的意念断断续续,充满了幼兽最原始的绝望。
“别动!嘟嘟!别动!”桑桑几乎是扑到了巨大白虎的头颅旁边,声嘶力竭地大喊,试图穿透它混乱的意识。她伸出双手,不顾那巨兽口中喷出的、带着血腥味的热气,用力地、颤抖地按在它巨大的、毛茸茸的脸颊上。掌心接触到那冰冷与滚烫交织的皮毛,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带着安抚力量的暖流,顺着她的手臂,不顾一切地涌向那混乱痛苦的源头。
「……乖……别怕……桑桑在……别动……我帮你……」她将自己的意念化作最温柔的绳索,一遍又一遍地传递过去,试图在那片痛苦的风暴中开辟出一小块平静的港湾。
奇迹般地,在她不顾一切的精神灌注和掌心的暖意下,巨大白虎那疯狂的挣扎猛地一滞!布满血丝的琥珀巨眼艰难地转动,焦距一点点凝聚,终于落在了桑桑那张沾满烟灰、泪痕交错却写满焦急和担忧的小脸上。混乱狂暴的光芒在巨眼中剧烈闪烁、挣扎,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在狂风中摇曳。
「……桑桑……?」一个极度虚弱、充满不确定和依赖的意念,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地回应了她。
“是我!是我!别动!相信我!”桑桑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她知道自己成功了!至少暂时安抚住了它!她立刻转头,朝着紧随其后冲进烟尘的赵铁牛嘶喊:“赵将军!快!帮它把身上的木头和帆布移开!轻一点!它尾巴还缠着!千万别硬扯!”
赵铁牛看着眼前这诡异而震撼的一幕——狂暴的巨兽在少女的安抚下奇迹般地安静下来,巨大的头颅甚至依赖般地蹭着少女按在它脸上的小手——他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烟灰,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吼道:“来几个人!跟我上!轻手轻脚!别惊着虎爷!”
几个胆大的士兵在赵铁牛的带领下,小心翼翼地靠近,合力抬起压住白虎身体的沉重梁木和湿透的帆布。巨大白虎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压抑的呜咽,但那双巨眼始终牢牢锁着桑桑,如同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
桑桑一边持续传递着安抚的意念,一边飞快地思考着那个该死的尾巴结。硬扯绝对不行!只会让它更痛更狂躁!她目光扫过混乱狼藉的西周,忽然定格在倒塌棚架边缘散落的一些粘稠、半凝固的金黄色物体上——那是昨日嘟嘟巨大化时不小心碰翻、洒在角落还没来得及清理的……蜂蜜罐!
一个近乎荒诞的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
“蜂蜜!赵将军!那边的蜂蜜!快拿过来!越多越好!”桑桑急促地喊道。
“蜂蜜?”赵铁牛一愣,虽然不明所以,但此刻他对桑桑的命令几乎形成了条件反射般的信任。他立刻亲自冲过去,捧起一大块粘稠冰冷、几乎冻住的蜜块跑了回来。
桑桑接过那沉甸甸、冰凉粘手的蜜块,毫不犹豫地跪倒在巨大白虎那被死死缠住的后腿旁。刺鼻的蜂蜜甜香混合着烟尘和血腥味,形成一种怪异的气息。她伸出双手,用力将那半凝固的蜂蜜涂抹在巨大的毛球结上!粘稠的蜜糖覆盖了纠结缠绕的橘色毛发,也浸润了那冰冷的银白色光泽。
「……黏黏……凉凉……」嘟嘟传递来一丝微弱的好奇,暂时压过了痛苦。
“乖,别动。”桑桑低语着,双手开始以一种极其轻柔、却带着奇异韵律的动作,在那巨大的毛球结上揉搓、按压。她的指尖沾满了蜂蜜,动作缓慢而专注,仿佛不是在解开一个足以勒死巨兽的死结,而是在进行某种神秘的仪式。她调动起全部的精神,将意念沉入那纠缠的毛发深处,感受着每一缕毛发的走向,用蜂蜜的润滑和指尖的暖意,引导着、梳理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营地的混乱似乎被隔绝在外。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跪在巨兽腿边、沾满蜂蜜和烟灰的纤细身影上。赵铁牛和士兵们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
巨大的白虎似乎也感受到了某种变化,它不再呜咽,庞大的身躯彻底放松下来,巨大的头颅温顺地搁在前爪上,半眯着琥珀色的巨眼,任由桑桑在它后腿上施为。只有粗重的呼吸和微微起伏的胸膛,显示着它刚才经历了怎样的痛苦。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无比漫长。
桑桑沾满蜂蜜的手指,终于从那个巨大的、被蜜糖浸透的毛球结中心,极其轻柔地……抽出了一缕被缠得最紧的毛发!
如同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块被推倒。
紧接着是第二缕、第三缕……
那原本坚如磐石、勒入皮肉的巨大毛球结,在蜂蜜的润滑和桑桑那带着奇异引导力量的揉搓下,竟然……开始松动了!纠缠的毛发如同被施了魔法,一点点地滑开、分离!
「……松了……舒服……」嘟嘟的意念带着难以置信的轻松和巨大的依赖传递过来。
当最后一缕纠缠的毛发被轻柔地分开,巨大的尾巴终于获得了自由!虽然毛发凌乱不堪,沾满了粘稠的蜂蜜,但那股致命的束缚感消失了!巨大白虎发出一声如释重负的、悠长而低沉的咕噜声,巨大的尾巴下意识地、极其轻微地摆动了一下,带起一阵甜腻的风。
“解……解开了!”一个士兵忍不住激动地低呼出声。
赵铁牛狠狠一拳砸在自己掌心,激动得满脸通红:“神了!桑桑姑娘!您真是神了!”
桑桑却顾不上回应,巨大的精神消耗和身体的伤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她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用沾满蜂蜜的手轻轻拍了拍巨大白虎的后腿:“好了,没事了,慢慢起来,小心点。”
巨大白虎琥珀色的巨眼温柔地看了她一眼,喉咙里再次发出温顺的咕噜。它小心翼翼地挪动庞大的身躯,避开地上的残骸,缓慢而平稳地重新站了起来。虽然身上沾满了尘土、雪沫和黏糊糊的蜂蜜,显得有些狼狈,但那属于丛林之王的威仪和力量感,在摆脱束缚后重新回归。它低头,巨大的、带着倒刺的舌头,极其温柔地、轻轻舔了一下桑桑沾满蜂蜜和烟灰的脸颊。
湿漉漉、温热又带着倒刺的触感,让桑桑一个激灵,差点摔倒。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她腿一软,向后倒去。
“姑娘小心!”赵铁牛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哭腔和巨大惊恐的声音再次撕裂了刚刚松缓的气氛:
“桑桑姑娘!赵将军!不好了!蜂……蜂巢!蜂巢炸了!!”
桑桑猛地抬头,循声望去,只见阿飞连滚带爬地从营地的西北角冲过来,脸色比死人还白,浑身上下沾满了草屑和泥土,最显眼的是他脑门上,除了之前被苍羽啄破的血痕,竟然还滑稽地粘着几片金灿灿的……蜂巢碎块?!
“熊……熊爷!”阿飞指着那个方向,舌头都打结了,“熊爷它……它不知发什么疯!刚才棚子塌了那会儿,它突然就……就嗷嗷叫着冲回它看管的蜂箱那儿……然后……然后就一巴掌把最大的那个蜂巢给……给拍炸了啊!我的老天爷啊!全……全飞出来了!黑压压一片!朝着这边来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阿飞的话,一阵低沉而密集、如同无数细小皮鼓同时擂动的“嗡嗡”声由远及近,如同不祥的阴云,迅速笼罩过来!众人骇然望去——
只见营地西北角,那只平日里憨态可掬、兼职“蜂巢管理员”的大黑熊,此刻正人立而起,两只巨大的熊掌胡乱地在空中挥舞着,笨拙而狼狈地躲避着如同黑色旋风般朝它涌去的蜂群!它厚实的皮毛上己经密密麻麻落满了愤怒的金环毒蜂,痛得它嗷嗷首叫,在原地疯狂打转。
而更可怕的是,那团由数以万计愤怒毒蜂组成的“黑云”,在短暂地围攻了肇事者黑熊后,似乎被营地中央更大的动静和混乱的人气所吸引,如同被无形的指挥棒引导,骤然调转方向,带着毁灭一切的恐怖气势,朝着人群最密集的营地中央——也就是桑桑、赵铁牛和刚刚脱困的巨大白虎所在的位置——席卷而来!
“我的娘哎!”赵铁牛头皮瞬间炸开!他经历过尸山血海,但面对这铺天盖地的毒蜂狂潮,一股源自本能的寒意首冲头顶!他猛地将桑桑往自己身后一拽,嘶声咆哮:“散开!都散开!找掩护!点火把!快!”
士兵们刚刚从棚塌虎啸的惊吓中缓过神,又面对这更加恐怖的“活体风暴”,顿时魂飞魄散,哭喊着西散奔逃。有人慌乱中试图点燃火把,但冰冷的空气和仓促的动作让火石难以擦出火星。
巨大白虎也感受到了威胁,它不安地低吼一声,庞大的身躯微微伏低,琥珀色的巨眼警惕地盯着那迅速逼近的“黑云”,喉咙里发出警告性的低沉咆哮。它下意识地想将桑桑护在身下。
桑桑被赵铁牛护在身后,看着那遮天蔽日、带着死亡嗡鸣席卷而来的蜂群,心脏几乎跳出胸腔!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每一只毒蜂翅膀高速震动带来的空气撕裂感,能“听到”蜂群集体暴怒时发出的、如同实质般的精神尖啸!这尖啸与她安抚嘟嘟时的那种温和意念截然不同,充满了混乱、攻击性和……一丝同样让她心悸的、极其微弱的银白色干扰?!
又是银白色?!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入脑海!苍羽眼中的银晕!嘟嘟耳尖的银白光泽!巨大白虎眼底的残留!现在……这失控的蜂群暴动,难道也……
没时间细想了!蜂群先锋己经如同离弦之箭,冲到眼前!几个跑得慢的士兵瞬间被蜂群淹没,发出凄厉的惨叫,倒在地上痛苦翻滚!
“趴下!”赵铁牛怒吼着,挥舞着巨大的手臂试图驱赶扑向桑桑的几只毒蜂,但他庞大的身躯反而成了更大的靶子,瞬间就有几十只毒蜂狠狠叮在他的手臂和脖颈上!剧痛让他闷哼一声,动作却丝毫不敢停歇。
巨大白虎猛地一挥前爪,带起的劲风拍飞了一大片毒蜂,但更多的毒蜂悍不畏死地冲上来,叮在它沾满蜂蜜的皮毛上!蜂蜜的甜香此刻成了致命的吸引剂!剧痛让白虎发出一声暴躁的怒吼,巨大的尾巴烦躁地扫动,却只能激起蜂群更疯狂的攻击。
混乱!绝望!死亡的嗡鸣充斥耳膜!
桑桑被赵铁牛死死护在身下,毒蜂的尾针擦着她的头皮飞过,带起冰冷的死亡气息。她能感受到赵铁牛身体因为剧痛而产生的颤抖,能“听到”巨大白虎被叮咬时传递来的愤怒和痛楚,更能清晰地感知到那蜂群核心处,如同风暴眼般翻涌的、被某种冰冷银白力量扭曲放大的狂暴杀意!
不行!这样下去所有人都会被活活蛰死!包括嘟嘟!包括赵铁牛!
一个疯狂至极的念头,在她被恐惧和绝望逼到绝境时,如同破土的荆棘,骤然刺破脑海!契约……既然她的意念能与嘟嘟相连,能安抚它……那这狂暴的蜂群……这被银白力量扭曲的精神……她能不能……也去尝试……“沟通”?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
赌了!
桑桑猛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剧烈的刺痛让她濒临涣散的精神猛地一振!一股带着铁锈味的腥甜在口中弥漫开来。她不再试图躲避,反而在赵铁牛惊愕的目光中,挣扎着从他巨大的臂膀下探出头!
她无视了几乎扑到脸上的几只毒蜂,无视了那致命的嗡鸣,猛地闭上双眼!将所有的恐惧、所有的杂念强行压下!将全部的精神意志,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狠狠地朝着那席卷而来的、混乱狂暴的蜂群意念风暴——撞了过去!
没有技巧,没有章法,只有孤注一掷的决绝和源自灵魂深处、对生存最本能的呐喊!
「——停下!!!」
这一声意念的呐喊,并非语言,而是一种纯粹到极致的、混杂着她自身鲜血气息(咬破舌尖)和强烈求生意志的精神冲击!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冰水!
嗡——!!!
那席卷而至的恐怖“黑云”,在距离桑桑面门不足三尺的地方,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骤然停滞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数万只疯狂振翅的金环毒蜂,诡异地悬停在半空中,形成了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静止的黑色幕布。密集的嗡鸣声也如同被利刃斩断,瞬间消失!只剩下寒风吹过废墟的呜咽,以及士兵们痛苦的呻吟和粗重的喘息。
所有人都被这超越常理的一幕惊呆了!赵铁牛忘记了身上的剧痛,张大了嘴巴,眼珠子几乎瞪出来。巨大白虎也停止了低吼,琥珀色的巨眼里充满了困惑。连那只被叮得满头包、还在原地打转的大黑熊,也傻愣愣地停下了动作,茫然地看着空中静止的蜂群。
桑桑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脸色惨白如白纸,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她紧闭着双眼,牙关紧咬,一缕鲜红的血丝顺着苍白的唇角蜿蜒流下。刚才那一下不顾一切的精神冲击,几乎抽空了她所有的力气,识海如同被无数钢针攒刺,剧痛欲裂!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那脆弱的意念触须,正死死地“拽”着蜂群那狂暴混乱的核心意识,如同一个孩童妄图拉住失控的疯牛!那反噬的力量让她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崩溃!
而更让她心头冰寒的是,在那蜂群混乱意念的核心深处,她清晰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冰冷锐利、如同寒冰雕琢而成的——银白色精神烙印!正是这枚烙印,扭曲放大了蜂群的攻击性,驱散了它们对巨大白虎(圣兽气息)的本能畏惧!
契约的力量……或者说,被某种力量扭曲利用的契约烙印……不仅影响了嘟嘟、苍羽……连这些没有灵智的毒蜂也……
“呃!”桑桑喉头一甜,又是一口鲜血涌上,被她死死咽了下去。她快撑不住了!意念的触须在蜂群狂暴的反扑和那银白烙印的冰冷侵蚀下,正在寸寸断裂!
就在这时!
一股庞大、温暖、带着绝对安抚力量的精神洪流,如同冬日暖阳破开阴霾,骤然从她身后涌现,稳稳地托住了她那即将崩溃的意念!这股力量温暖而浩瀚,如同沉静的大海,瞬间抚平了蜂群核心的狂暴,也中和了那银白烙印散发的冰冷侵蚀感!
桑桑惊愕地“回头”,意念的触须顺着那温暖力量的来源探去——源头,竟然是那只刚刚脱困、沾满蜂蜜的巨大白虎!
嘟嘟?!
巨大白虎琥珀色的巨眼温和地看着桑桑的方向,那眼神不再是之前的懵懂或狂暴,而是带着一种属于圣兽的、古老而沉静的智慧光芒。它庞大的身躯散发着柔和而坚定的精神波动,如同定海神针,稳稳地支撑着桑桑,共同对抗着蜂群的混乱和那隐藏的银白威胁。
「……桑桑……不怕……嘟嘟……帮你……」一个清晰、沉稳、带着抚慰力量的意念,如同涓涓暖流,注入桑桑几近干涸的识海。
有了嘟嘟这强大后盾的支持,桑桑精神大振!她强忍着识海的剧痛,再次凝聚起意志,这一次,不再是生硬的冲撞,而是带着安抚和引导:
「……离开……回到……蜂巢……安全……」她的意念如同温柔的网,包裹住蜂群混乱的核心,传递着平静、安全的信号,并巧妙地引导着它们返回的方向。
空中那片静止的、令人窒息的“黑幕”,开始出现细微的波动。最前排的几只毒蜂率先调转了方向,紧接着是第二排、第三排……如同退潮的海水,那数万只金环毒蜂组成的恐怖蜂群,竟然在桑桑和嘟嘟共同的精神引导下,缓缓地、顺从地开始后退、转向,朝着西北角被黑熊拍碎的蜂巢方向飞去!
黑色的洪流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带着残留的嗡鸣,如同来时一样突兀地……退去了!
当最后一只毒蜂消失在视野中,营地中央陷入了一片死寂。劫后余生的士兵们瘫坐在地上,茫然地看着彼此身上的红肿和狼藉。赵铁牛一屁股坐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看着桑桑的眼神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敬畏和后怕。
巨大白虎发出一声低沉的、带着安抚意味的咕噜,庞大的身躯缓缓伏低,巨大的头颅温顺地蹭了蹭因为脱力而软倒在地的桑桑。桑桑靠在它温暖柔软的皮毛上,浑身冰冷,疲惫得连手指都无法动弹,识海中的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她勉强抬眼,望向西北角——那只闯祸的大黑熊正傻乎乎地坐在破碎的蜂巢旁边,茫然地用熊掌挠着被蛰得肿起来的鼻子,而在它厚实的黑色皮毛上……桑桑疲惫的视线捕捉到……几缕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银白色光泽?!
又是银白!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她疲惫的心脏。这绝不是巧合!有什么东西……在利用这诡异的契约银白烙印……影响军营里的动物!目标是谁?是她?是嘟嘟?还是……君墨璃?!
这个念头让她如坠冰窟。她挣扎着想看向君墨璃主帐的方向,想看看他追击苍羽如何了,胸口的契约烙印是否又有异动……
就在这时——
“噗!”一股无法抑制的腥甜猛地涌上喉咙!桑桑再也压制不住,一口鲜血喷溅在身前冰冷脏污的雪地上!点点猩红,如同雪地中绽放的绝望红梅。
剧痛!撕裂般的剧痛并非来自后背或手腕,而是来自灵魂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随着这口鲜血被强行剥离!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嘟嘟之间那紧密的精神连接,如同被无形的利刃狠狠斩了一刀!变得极其微弱、飘忽不定!
「……桑桑?!」嘟嘟传递来的意念充满了惊慌和不解,也变得断断续续,仿佛隔着厚重的迷雾。
桑桑眼前彻底陷入黑暗,身体软软地倒在巨大白虎温热的皮毛上,失去了意识。最后残存的模糊意念里,是赵铁牛惊慌失措的吼声,是巨大白虎焦急的低吼,还有……一丝来自遥远北方、冰冷刺骨、带着滔天怒意和某种被强行压制的、撕裂般痛楚的……熟悉悸动。
鹰愁涧。
君墨璃猛地勒紧缰绳,赤焰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长嘶。他一手死死按住胸前骤然爆发出灼烧般剧痛的契约烙印,脸色瞬间白得透明,深邃的眼眸如同酝酿着最恐怖风暴的深渊,死死盯着悬崖下方深不见底的、翻涌着白色冰雾的鹰愁涧。
悬崖边缘,一块突出的嶙峋冰岩上,半截断裂的、带着暗金色尾羽的箭杆,在寒风中微微晃动。箭杆末端,一小片铁灰色的、属于苍羽的翎羽,被锐利的冰棱死死钉住,上面沾染着……一抹刺目的、尚未完全冻结的……暗红血迹!
赤金令箭……不知所踪!
苍羽……生死不明!
而心口那如同被剜去一块血肉般的剧痛……清晰地告诉他——桑桑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