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猛地一缩。那张《血与镜》的照片,那个雪夜练习室的孤寂背影,那双隔着屏幕都仿佛能刺痛人的眼睛……无数画面碎片在脑海中疯狂翻涌,带着冰冷的寒意和沉重的负罪感。鹭卓欲言又止的“这是我表妹”……陈少熙那句“我太熟悉了”的眼神和架势……
我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手指在身侧悄然蜷起,指甲掐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疼痛,勉强拉回摇摇欲坠的理智。
“我不知道。”我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目光落在墙角那台沉默的摄像机上,“也许……是我的拍摄方式让他感到不适?或者,他对我个人有先入为主的偏见?作为跟拍PD,我的职责是客观记录,不是探究艺人的私人情绪。我只能保证,我所有的拍摄行为,都严格遵守了节目组的规范和职业操守。”
这个回答显然不能让导演和制片满意。赵姐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陈涛导演的眉头锁得更紧,手指敲击桌面的频率更快了。
“职业操守?”赵姐的声音拔高,“现在网上铺天盖地都是质疑你职业操守的声音!节目组因为你,被架在火上烤!鹭卓呢?他不是信誓旦旦保证你没问题吗?让他过来!”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了。没等里面回应,门被推开一条缝,鹭卓那张写满焦虑和歉疚的脸探了进来。
“陈导,赵姐……”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忐忑,目光飞快地扫过我,看到我湿透的肩膀和苍白的脸色时,眼里闪过一丝心疼和更深的懊恼,“我……我听说……”
“进来!”赵姐没好气地喝道。
鹭卓推门进来,像个犯错的小学生一样站在我旁边,双手局促地绞在一起。
“鹭卓!”赵姐劈头盖脸,“这就是你推荐来的‘优秀人才’?第一天就捅这么大篓子!少熙为什么对她反应那么大?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节目组?”
鹭卓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飞快地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无措,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不能说出我是他表妹,更不能说出我“麦田守望镜头”的身份,那无疑是火上浇油,坐实“关系户”和“别有用心”的指控。
“赵姐,陈导,我……”鹭卓的声音艰涩,“路老师她……她绝对没问题!少熙他……他可能是这段时间压力太大了,加上以前被私生骚扰过,有点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所以反应过激了!真的!路老师就是正常工作!我保证!”他语无伦次地解释着,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保证?你拿什么保证?”赵姐的声音咄咄逼人,“现在舆论一边倒!节目组必须给公众一个交代!要么,路知遥你立刻公开道歉,承认工作失误引发艺人情绪波动,承担所有责任,平息舆论;要么……”她顿了一下,目光冰冷地扫过我,“你就暂时离开节目组,避避风头,等调查清楚再说!”
“离开节目组”几个字像重锤砸下。
我猛地看向赵姐,又看向陈涛导演。陈导沉默着,没有反对,显然是默许了这个处理方案。鹭卓急了:“赵姐!不能这样!路老师她……”
“我道歉。”我的声音清晰地响起,打断了鹭卓的辩解。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鹭卓惊愕地看着我。导演和制片的目光也聚焦在我身上。
我挺首脊背,迎向他们审视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作为现场跟拍PD,在拍摄过程中未能充分考虑到艺人陈少熙先生可能的情绪反应,未能及时沟通避免冲突,导致现场失控并引发不良舆论,给节目组、投资方和陈少熙先生本人带来了困扰和负面影响,这是我的工作失职。我愿意承担相应责任,并向公众做出说明和道歉。”
我的语气平静,甚至带着一种公式化的冷静,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没有辩解,没有委屈,只有清晰的责任划分。
陈涛导演和赵姐交换了一个眼神,似乎有些意外于我的“识时务”和干脆。
鹭卓却急了,一把抓住我的胳膊:“遥遥!你道什么歉!这根本不是你的错!是少熙他……”
“鹭卓!”我猛地甩开他的手,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压抑许久的尖锐和不容置疑的坚决,“这是工作!请叫我路老师!”
鹭卓被我甩开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表情从焦急瞬间变成了受伤和难以置信。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痛楚,仿佛第一次认识我。
我避开他的目光,转向导演和制片,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稳:“陈导,赵制片,道歉声明我会尽快起草,经节目组审核后发布。至于后续拍摄工作,我服从节目组的安排。如果暂时需要我离开以平息舆论,我没有意见。”
我的姿态放得很低,态度极其配合。但只有我自己知道,胸腔里那颗心像被无数冰棱刺穿,又在滚烫的岩浆里反复灼烧。屈辱、愤怒、委屈、还有对鹭卓那声“遥遥”带来的刺痛……所有情绪都被强行封冻在那层名为“职业”的冰壳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