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的一个深夜,林溪还在简陋的书桌前整理白天拍摄的素材。窗外是此起彼伏的虫鸣,少年之家终于陷入短暂的宁静。门被轻轻敲响,赵一博探进半个身子,手里拿着两个用锡纸包着的、散发着甜香的东西。
“小溪,还没睡?刚烤好的红薯,尝尝?”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昏黄的灯光下,两人坐在床沿,剥开焦香的薯皮,露出里面金黄软糯的瓤。温热的甜意驱散了深夜的凉气,也似乎融化了白天忙碌带来的隔阂。空气里弥漫着沉默,却并不尴尬,只有红薯被掰开的细微声响。
“一博哥,”林溪打破了沉默,斟酌着开口,“大姨……还有家里人,当初是不是……特别反对你来这儿?”她想起母亲在视频里欲言又止的担忧,也想起弹幕里偶尔飘过的质疑——“高材生来种地?浪费学历”。
赵一博掰红薯的动作顿了一下,嘴角牵起一个有些苦涩的弧度。他没有立刻回答,目光投向窗外那片被月光勾勒出模糊轮廓的田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声音低沉而平静:
“我妈……哭晕过去两次。电话里骂我疯了,说我读了那么多年书,好不容易有个好前程,非要往泥巴地里钻,自毁长城。我爸气得大半年没跟我说话。”
他咬了一口红薯,慢慢咀嚼着,像是在组织语言:“亲戚们的闲言碎语更不用说了,‘读书读傻了’、‘被节目组骗了’、‘想红想疯了’……什么难听的都有。”
林溪的心揪紧了。她能想象那种压力。
“但是,”赵一博的声音忽然抬高了一点,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他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林溪,“小溪,你知道吗?我就是想证明一件事。证明读书和种地,它不冲突!谁说高学历就不能俯下身去亲近土地?谁说会算数据、懂逻辑的人,就不能让庄稼长得好?”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指着外面朦胧的田地:“你看这片地,它需要知识,需要科学的管理,需要数据支撑。播种的深度、灌溉的量、施肥的比例、病虫害的防治……哪一样离得开脑子?光靠一身蛮力,能种好142亩地吗?能把欠节目组的债还清吗?”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那是在长久压抑后终于找到出口的倾诉。
“总得有人去做,去证明。”他最后这句话,声音很轻,却像锤子一样敲在林溪心上。月光透过窗户,勾勒着他站在窗前的侧影——清瘦、挺拔,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专注。这个瞬间,与林溪记忆深处那个画面重叠了:小学的暑假,在大姨家的书房里,年幼的她对着复杂的数学题抓耳挠腮,少年赵一博坐在她身边,握着一支削得尖尖的铅笔,在草稿纸上耐心地画着坐标轴,一遍遍讲解着函数的图像,温和而执着。那时的他,眼神里是对知识和逻辑的纯粹热爱;而此刻窗前的他,眼神里则多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和对脚下土地的深沉凝视。血缘的纽带,在这一刻被赋予了更深沉的回响。
实习工作正式展开。林溪的任务是用便携设备捕捉少年之家的日常点滴——那些不会被剪进正片的、琐碎却真实的“边角料”。她很快发现,自己的专业视角与节目组的纪实要求之间,存在着微妙的张力。
一天傍晚,金色的夕阳将无垠的麦田染成一片壮丽的海洋,微风拂过,麦浪翻滚,发出沙沙的轻响,美得令人窒息。林溪立刻被这充满电影感的画面吸引,她兴奋地找到现场导演,提出了一个想法:“导演,这个画面太棒了!如果用无人机航拍一段麦浪的镜头,配上他们劳作的身影,那种人与自然的对比和宏大感,一定会非常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