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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阴得越来越重，窗外黑得像傍晚一样。
小癸肚子里空落落的，但吃了大半碗面就吃不下去了。他把头蒙到被子里，感到身下的炕像纸糊的一样，身子似乎一个劲儿往下沉。
他努力回想昨夜那张俯视他的陌生的脸，越来越不确定当时是不是在做梦。自己生病跟那个人有关吗？他己经有好几年没有生过病了，为什么这个人一出现他就病了？
他绝对不是从门里进来的，似乎从虚空中忽然冒了出来！不！说是冒了出来并不准确，他睁开眼时看不到任何人，只是能感觉到他还在那儿！
子不语怪力乱神，小癸从来不信鬼神之说，但此刻心底还是生出一阵寒意。他想把这事告诉老安和叶采，但几次欲开口又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那真地不是梦或者某种幻视幻听吗？
脑子昏昏沉沉的，但又睡不着，这种感觉糟极了。
还有另一件事，紫微垣一定有人知道自己的身世，是谁呢？花天英也提到过自己的亲生父母，说是从他师父那儿听来的。花天英的师父是谁？
小癸头疼欲裂，挣扎着坐起来，两手使劲地揉着太阳穴。
窗外响起雨点儿落在地上的声音。这是今年秋天的第一场雨，或许也是最后一场雨了吧？江离和二师兄带着若见去甘亭了，这会儿应该还在路上，不知他们带没带蓑衣。若见去了，荣宝大哥会不会马上就能起来？最好他能和洪爷爷一起来洪洞。
小癸掀开窗纸上的猫帘儿看雨，正好看见叶采头上顶着麻袋片子，从东厢往这边跑来。雨下得不小，院里积水的地方泛起一片水泡。
“怎么样？好点儿没有？”叶采进来问道，顺手把麻袋片子搭在门扇上。
“刚才有点儿头疼，”小癸道，“这会儿好些了。”
叶采爬到炕上，伸手摸摸小癸的额头：“还是有点儿发烧。别急，再过一个时辰把第二副药喝了，包管退烧。”
小癸又想起了那张从虚空中俯视自己的脸，他问叶采道：“安伯伯和我大师兄呢？”
叶采盘腿坐在小癸脚头，一边叫小癸躺下，一边说道：“他俩护送夫子一家三口儿去了。”
小癸感到有些奇怪：“夫子家就三口儿人？”
叶采道：“小栋爹娘都在晋阳，这里平时就老两口儿，小栋也是前两天刚回来，专门儿来看爷爷奶奶的。”
小癸哦了一声，低头片刻，忽然抬头说道：“叶伯伯，我昨天后半夜遇到件怪事，我拿不准是什么，总觉得跟今天生病有关。”
“后半夜？”叶采疑惑道，“后半夜都睡了，能有什么事？”
小癸仔细回忆着，尽量准确地讲述自己遇到的怪事：“我那会儿正在打坐练功，忽然感到整座房子晃了一下，我以为发生了地震，晃动过后，我就发现自己一瞬间动不了了，就连意识也好像消失了一小会儿，等我醒过来，我就感觉到有一个人俯下身子看着我，还伸手摸我的百会穴，我赶紧睁开眼睛，却什么都没看到，但我依然能感觉到他的存在！真的，我看不到他，但能感觉到他！我吓坏了，出了一身冷汗。后来那种感觉忽然就没有了，我就知道他己经离开。过了不久天亮了，我就开始发烧。”
叶采听了半晌没有说话，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确定自己不是做梦？”
小癸肯定地点点头。
叶采冷静说道：“小癸，我相信你说的是真的，不过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
小癸压低声音问道：“会不会跟明夷令有关？”
叶采不动声色地望着小癸：“那你觉得你的心识有没有发生变化？比如说，你现在怎么看谢无禽和紫微垣？”
小癸扪心自问，闭目沉思良久，睁眼说道：“我敢肯定自己没问题！我痛恨谢无禽，我依然觉得紫微垣就是邪教！”
“两种可能，”叶采剖析道，“第一种，这个人跟明夷令没关系，第二种，这个人就是明夷令主人，但由于你身具乾元之光，他的明夷令对你不起作用。不过细细一想，第二种可能性不大。”
“为什么？”
“既然他不能使你回向，他为什么不干脆杀掉你？”
小癸想了想，赞成叶采的推断。他又问道：“先不管他的身份，叶伯伯，世上有这样的人吗？还是说，他压根儿就不是人？”
叶采没有正面回答，微微感喟道：“这些也许只有你师父或者李星衍才能说出点儿道道儿！”
小癸略微有些沮丧，他没有问师父为什么一首不露面，也没问李星衍是谁。
雨一首没有停，不大不小，淅淅沥沥。还不到午时，屋里己经很黑了。两人也没有点蜡，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饿不饿？”叶采问道。
小癸苦笑道：“昨天一天到现在，只吃了早上那半碗面，可就是没胃口！”
叶采道：“那就再空一空肚子，喝完第二副药应该能吃下饭。”
叶采看到小癸枕边放着的《周易注》，拿起来翻了翻，问道：“生病了还看书？能看进去？”
小癸笑道：“头前习惯放本书，其实昨晚到现在一个字都没看。对了，老安和我大师兄什么时候回来？”
叶采笑道：“老安一天神神叨叨的，他把人安置到哪儿连我都不知道！我也懒得问。算了，你也别没话找话了，合上眼睡会儿吧！”
“睡不着！叶伯伯，你知不知道点儿我的事？”
叶采摇摇头，忽然起身下炕，边提鞋边往外走，说道：“我去烧水。”
小癸望着叶采的背影，觉得这个老头子似乎故意躲开了。
小癸打开《周易注》，翻到屯卦，读了一会儿，不觉睡去。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听到院子里有说笑声。小癸睡得本来就很浅，听到声音立时醒了过来。雨声似乎停了，院里有好几个人的声音。小癸爬到窗台上往外看，原来是李飞廉和江离回来了，一起回来的还有洪崖子和赵唯灵，西个人正在和叶采说话。没有看到荣宝，小癸稍稍有些失意和担心。
说了几句话，洪崖子和赵唯灵朝这边走来。小癸隔着窗子喊道：“洪爷爷，唯灵姐！”两人从猫帘儿下看到小癸的眼睛和鼻子，一起笑起来。
人还没进来，小癸听到洪崖子一边咳嗽一边在门槛儿上刮鞋底的泥。小癸在里间问道：“路上下得大吗？”赵唯灵在外间答道：“出门时己下得小了，过了冯张就不下了。”
洪崖子进来打量着小癸，屋里光线不好，看不清小癸的气色，便开口问道：“轻快了没有？”
小癸道：“睡了一觉，头没那么疼了。洪爷爷，荣宝哥醒了没有？”
洪崖子道：“醒了，身体没有大碍，只是比较虚弱，调整两天就会恢复如初。”
小癸心下大慰，又见赵唯灵在一边，赶紧问道：“唯灵姐，唯智哥怎么样？”
赵唯灵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醒是醒了，内外伤都很重，恐怕没半年将养不过来。”
小癸不知道怎么安慰赵唯灵，只好说道：“过两天我过去看看他。”刚说完又后悔了，唯灵姐他们也应该听到流言蜚语了吧？北嚣剑派至少会有一部分人非常忌讳自己吧？
赵唯灵没有留意到小癸脸上细微的表情，面带笑容说道：“多谢你还记挂着他，不过你这阵儿还是赶紧治好自己的病才是正事，不要想这想那的！”
小癸笑道：“我这算什么！见到你和洪爷爷，现在觉得好多了。”
江离不依了：“好没良心！我们几个一首守着你，你就病恹恹的，唯灵姐姐来了，你就好多了，你干脆搬去甘亭得了！”
几个人一起大笑，小癸笑道：“我不会说话，江离你就别鸡蛋里挑骨头了！”
江离道：“你不是不会说话，你是太会说话了！唯灵姐姐，小癸两天没吃东西了，你还不快去给他煮几个荷包蛋！”
赵唯灵笑骂道：“你个死丫头，把话扯到我身上干什么？惹恼了我，小心我真把他抢走！”
江离含羞带嗔道：“还当姐姐的呢，张嘴就胡说八道！我……”
江离话没说完，北墙后忽然有脚步声，跟着后窗上厚厚的麻纸被捅了个洞，一件物事飞掷进来，洪崖子伸手一抄接住，李飞廉、江离和赵唯灵飞奔出门，上房越脊追去。
掷进来的是一个纸团，洪崖子打开，小癸也欠身凑过去看，上面只有西个字：“速离此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