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六月份,天气变得愈发炎热起来,知了在树上声嘶力竭地鸣唱着,盛夏在炽阳照射下悄悄到来。
教室门嘎吱一下打开了,耀眼的光从门外投进了地面上。武老师拿着一沓纸走了进来,分发到了每个学生的手中,纸的标头上赫然写着“文理分科意愿表”几个大字。
教室里炸开了锅,一片哗然。
武老师手拍了拍桌子,清了清嗓子,示意安静下来。
“相信大家也都提前了解过文理分科,但我还是要再着重强调一下,这是你们高中学习生活乃至人生的关键节点,我希望你们一定要深思熟虑、慎之又慎,想明白自己究竟擅长什么、喜欢什么、未来想朝哪个方向发展。我会给出你们一个周的时间去做决定,你们有什么想法也可以随时来找我讨论。”
午饭时,沈疏桐拿着筷子,愁眉苦脸地戳着米饭。周洋洋白了她一眼:“你不吃饭,总折磨大米干啥。”
“我愁啊。”沈疏桐无精打采。“洋洋你想选文还是选理?”
周洋洋连考虑都不考虑:“你说呢,肯定选文啊,我理科差得一塌糊涂,早就想赶快分科了。”
沈疏桐叹了口气:“我不想学文,学文要天天背东西,可是学理的话我数学物理又不好,这可如何是好。”
“什么时候能自己组合学哪些科目啊...”
周洋洋抬起头来:“我听说己经在研究教育改革了,以后可以实现,但咱们是摊不上这好事了。”
沈疏桐义愤填膺:“为什么总赶不上好日子呢。小学毕业后的一年学校翻新操场了,初中毕业后的一年学校装空调了,总是在和美好错过!”
周洋洋戳了戳她的脑袋:“当怨妇是的没用的,darling。”
回到家里,沈疏桐宣布召开家庭第八次重大会议。
她把志愿书放在桌子上。“这就是今天的主题,请两位列席代表围绕该主题展开讨论。”
沈爸沉思了一下:“我觉得需要结合你的想法和实际能力,进行综合研判分析。”
沈疏桐把今天和周洋洋说过的又重复了一遍。
沈妈开口了:“那你有想过你以后要做什么工作吗?”
沈疏桐有些犹豫:“对这个事情,我以前确实没有明确的答案,就像在雾里寻花一样,可我最近渐渐有了一个清晰的轮廓,我想当一名心理咨询师。”
沈爸有些惊讶:“这是为什么呢?”
沈疏桐脑海中闪过了付白、陈婧、大神,他们都有着深埋在心里的痛楚,而这世界上,有着千千万万在抑郁、焦虑中饱受折磨的人,她想学习科学的心理知识,用自己的温度融化扎在他们身上的冰刺。
“我朋友的一系列事情让我忽然间开始关注心理问题,我看了不少关于这方面的文章,有了不少感触。有一句话叫哀莫大于心死,心里的疼往往是大于身体发肤的疼。我想治愈那些迷路的人。”
沈爸也严肃起来了。
“可是你想过吗,如果当了心理咨询师,你就需要首面患者的痛苦,和他们感同身受,消化他们的阴影。”
沈疏桐点点头。“我相信我可以的。”
“爸爸妈妈你们知道吗,我很感谢你们的爱,你们的教育,让我成长为一个快乐的、无忧无虑的沈疏桐,是你们给我的幸福让我有了接纳悲伤的底气。但这远远不够,我想让世界上更多人变得快乐、无忧无虑。上半学期学了杜甫的诗,‘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我想在心里给他们盖一间遮风挡雨的房子。我不但要做一名心理咨询师,还要做一个称职的、费用低的心理咨询师。”
沈妈、沈爸的眼眶都泛红了。
“女儿到底是长大了。”
“既然你己经做好了决定,那我和你爸就会全力支持你。”
沈疏桐点点头:“心理学的领域,咨询、教育偏文,作用机制、科研偏理科,所以我想选文科。正好我文科各个成绩也不错,没有明显短板。”
“那就这么定了,第八次家庭会议,全体通过!”
早晨,付白端着饭坐在沈疏桐的对面。
沈疏桐叹了口气:“小白啊,虽然你文理都很优秀,但我猜你肯定会选择理科。”
付白点点头:“bingo。那你呢,沈疏桐?”
“我学文啊。那我们肯定不在一个班里了。”
付白一身鸡皮疙瘩。
“你干嘛啊沈疏桐,分个班搞得像生离死别一样。”
“不过等我有了新朋友,可能就不和你玩了。”
沈疏桐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敢!那我就天天堵在你们班门口喊你名字。”
“无赖啊,无赖...”
正说话间,老金坐到了付白身边。
付白看着老金难看的脸色,轻轻问道:“又吵架了?”
老金重重地点了两下头,闷头塞了几口饭。
沈疏桐不解:“怎么了呀老金?”
“还不是让分科闹的。我想学文,可我爸妈说文科就业面窄、不赚钱,一定要我学理。”
“可是你的文科成绩比理科好很多啊。”
“对啊,我看到理科的题就头疼,但我看到文字,看到历史,我就像鱼进了水,理解起来得心应手。”
“我说以后想学历史专业,我爸妈就更炸锅了,说学历史那更不行了,就业太难,又没出息。”
“其实这些道理我都懂,可我就想研究历史,以后争取留在大学任教,把历史当作我终身的事业。”
“为了这个事我己经和我爸妈吵了三次了,但我不会放弃的,我一定会坚持下去。”
没吃几口饭,他就心烦意乱地走了。
沈疏桐摇了摇头:“现实和理想之间确实隔着一条巨大的鸿沟啊,双方各自有各自的道理。到底该执着理想,还是听从父母妥协现实,太难选了。”
付白有些担心:“你知道吗,每年都有学生填了想学的志愿,父母到学校来硬是要改,双方争执不下,闹得不可开交。”
“那怎么办啊。”
付白思考了一下:“老金的历史成绩基本次次年级第一,历史孙老师更是总夸他是历史天才,我觉得可以找武班、孙老师一起和他爸妈参谋一下,毕竟他们见多识广,话语更有说服力。”
“老金是个闷葫芦,总是怕给别人添麻烦,我让他去找武班他肯定不会去,还是我自己走一趟吧。”
武班听了这件事,笑着拍了拍付白的肩膀。
“你作为老金的朋友,找我就对了,班主任不就是为学生解难的吗?我下午就请他父母来一趟。”
下午课间操时,老金的父母、孙老师、老金都聚在了武班的办公室。老金对这件事事先毫不知情,进屋时有些惊讶,随后沉默着坐到了一旁。
武班率先开口了:“今天把大家都请来呢,是想讨论一下金xx同学的分科志愿问题。我们今天来不是替你们做决定的,而是想要从老师的角度提一些建议,最后怎么选,还是要你们自己商量。”
老金和金爸、金妈又把各自的观点叙述了一遍。
武班点了点头:“你们的出发点我都了解了,金同学是认为兴趣是最好的老师,而二位觉得要立足现实。这两种观点都很正确,都没有错。”
“但是我想谈一下我心里的金同学。经过这一学期的观察,你们知道我眼中他的优点吗?认真、扎实、对事情持之以恒,甚至带点倔。他是那种前面是闹市都能不看一眼的人,当他学习时,特别是学历史时,他就真的完全沉浸其中。”
“在我看来,这就是一名难得的研究型人才。”
“孙老师,你怎么看?”
孙老师点了点头。“我非常认同武班的话,但我还要补充几点。金同学对于历史的热爱和领悟能力,让我都自愧不如。试卷上的题,他不但能把教科书上的答案写出来,还能再向外引伸到更深的层次,每每看到令我都赞叹不己。”
“他也经常趁课余时间找我聊历史,每次口若悬河,说着说着,心向往之,眼中带光。我也教书这么多年了,论热忱、论钻研的功夫,不夸张的说排在一众学生前列。”
老金闻言,激动地站了起来:“爸、妈,我己经想好了前路怎么走,我要学历史专业,然后找到自己最感兴趣的朝代、课题,做出我自己的方向,甚至著书立作。”
武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过头来:“金爸,金妈,我和孙老师把心里的观点也都说了一下,当然我还是要强调一下,这仅供参考,具体如何,还要你们和金同学商量着定。”
金爸、金妈面色有所松动,连声向武班、孙老师道谢,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下,似乎做了什么决定。
第二天早晨,又坐在一起吃饭时,明明是盛夏的天,老金脸上却遍拂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