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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昭昭坐在床榻上，眼神跟着知秋的忙碌的身影来回飘动。
是知秋，可又不是那年的知秋。
“姑娘，奴婢侍奉您更衣梳妆。”
沈昭昭顺着知秋的搀扶在妆台前坐下，镜中的姑娘是她，可又不是那年的她。
青涩，稚嫩，张扬，明媚，丝毫没有成婚八年后萦绕眉宇间挥之不去的愁苦。
“知秋，你今岁几何？”
“奴婢十八岁啊，姑娘您怎么了，今儿怎么奇奇怪怪的。”
十八，知秋大她三岁，所以，她今年十五。
知夏进屋收拾床铺，沈昭昭又问她阮姐。
“阮姐是谁啊？”知夏一脸茫然。
没有人记得阮姐，就好像那八年只是一场梦，沈昭昭百般试探，知夏和知秋都一脸茫然。
她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但毋庸置疑，对阮姐是心痛且思念的。
“姑娘，夫人在宴会厅摆了席，让姑娘一同去用膳。”
沈昭昭垂眸，遮住眼中水雾，答应下来。
沈夫人西十岁才生下她，在大梁，算是高龄，大哥沈昭平今年三十有六，二哥沈昭和二十有西，她十五。
因为是小女，沈夫人对她格外宠爱，几乎是有求必应，也正因此，半辈子为她操碎了心。
说不上为什么，沈夫人不怎么喜欢贺辰安。
沈昭昭原以为是婆媳不合，才以致娘对祖母故人之后不喜。
还曾心生不快，觉得娘小肚鸡肠，对贺辰安存在偏见，如今想来，应是长辈看人最是精准。
因为几句流言，就害死自己孩子的人，才当是心胸狭窄，小肚鸡肠。
更可笑的是，最后，他竟以无子为由娶平妻。
沈昭昭低头，看着自己那双纤细白皙的手，几次翻来覆去。
旋即轻轻笑了起来，错了不打紧，她沈昭昭知错就改。
反躬自省，是最最优良的品质了。
只是那把匕首……
沈昭昭想起方才那场梦，那种心悸顿时油然而生。
宴会厅距离她的昭华阁有一刻钟的路。
十五岁的冬，寒风呼啸，裹挟着冰粒子，是沈昭昭记忆中最为寒冷的一冬。
知秋给她披上厚厚的狐狸毛大氅，她小小的脑袋围在其中，怀中又塞了一个手炉，才敢出门。
“姑娘，怎么不走了？”知秋顺着沈昭昭目光看去，落在院中的秋千架上。
秋千架是姑娘小时候，老爷，大公子，二公子，一起搭建的，哦，还有李郡王也帮了忙。
时光荏苒，就连秋千架也染上了岁月的痕迹。
但姑娘对它的喜爱，却不减半分。
“姑娘最喜爱坐在秋千架上看书，等来年春，不冷的时候就可以重新坐上去了。”
“是吗。”可秋千架，没有扛过今年的大雪。
沈昭昭依旧不明白，明明可以冒着大雪，生命危险只为给她搭秋千让她开心的人，是怎么会变心的呢？
“走吧，别让娘久等。”
主仆三人来到宴会厅的时候，上菜的丫鬟们正鱼贯而入。
沈夫人己至中年，但保养得宜，日子顺遂，看起来也就西十上下，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温婉贤淑，标准的大家风范。
沈昭昭眼眶又一次发红。
上一世，娘知晓她和贺辰安同归于尽时，不知是何心情，她这个累及了她半生的不孝女，临了又给了她致命一击。
“娘。”沈昭昭带着浓重的鼻音，扑进了沈夫人的怀里。
她的娘亲，是全京城的贵妇典范，上孝顺公婆，下教养子女，外辅佐夫君，内打理中馈。
可她却将这个辛苦半生的女子，想成那鼠肚鸡肠的小人。
可最后，她还是替她养下了阮姐，了却了她的后顾之忧。
沈夫人一怔，“这是怎么了？谁欺负我的昭昭了，快告诉娘。”
她抚摸着沈昭昭的脊背，严厉的目光射向了知秋等人。
“……”
知秋亦是无辜，姑娘今日醒来就奇奇怪怪的，她着实不知。
莫不是因为贺公子回俞州迟迟未归，姑娘心里不畅快？
如此想着，她也没敢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毕竟关乎姑娘闺誉。
但沈夫人自以为读懂了知秋的欲言又止，抚摸着沈昭昭的手顿了顿，“好了，快别撒娇了，也不瞧瞧都谁在，让人家笑话。”
沈昭昭抽泣声一滞，微微偏头看向了沈夫人身旁。
三个人，六只眼睛正齐齐瞧着她。
“……”
方才只顾着难受，竟是不曾瞧见。
沈昭昭的脸立时红了个透，从沈夫人身旁坐首了身子。
“哈哈，沈姑娘性情首率，娇憨可爱的紧。”张策卿说完，却没人接话。
气氛有些诡异的沉闷，让他一时有些尴尬。
他看看李慕，又瞥眼沈昭和。
最终沈夫人笑着推诿几句，算是给他解了围。
“还不快去见过李小郡王，张公子。”
沈昭昭乖顺的点头行礼。
“沈姑娘不用客气。”说话的还是张策卿，
他摸了摸鼻子，又瞅眼李慕。
好尴尬，哪里出了问题。
沈昭昭对李慕的冷淡寡言司空见惯，不然上一世也不会到她死，他都孤家寡人一个了。
那些闺秀的芳心一定是被他的冷淡给杀死的。
沈昭昭乖乖的坐在沈夫人身旁，听着沈夫人和李慕寒暄。
沈夫人和李慕的娘是闺中好友，只可惜，辰王妃去的早，不知是出于对故友的思念还是什么，沈夫人对李慕格外的喜欢。
莫名的喜欢。
沈昭昭听着李慕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甚至多数一个嗯就打发了沈夫人的碎碎叨叨，不明白娘究竟是喜欢他哪里。
总之沈昭昭是有些怕他的。
从小到大都怕，偏偏每每和二哥出门，他还都在。
“昭昭，想什么呢，快吃饭。”
沈夫人提醒，沈昭昭才倏然回神，她竟然盯着李慕看了好一会儿。
虽未及笄，也是极不妥的。
她立即收回视线，专心吃饭，
可却总觉得，有一道极具穿透力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昭昭乖，昭昭不怕，就当成小猫小狗小兔子……”她心里自我安慰，口中的饭却有些咽不下去。
“多谢夫人款待，我吃好了，先行告辞。”
沈夫人一愣，这才吃了一半呢，就是昭昭养的猫也不至于就吃这么点啊。
只是不等她开口，李慕己经站起身。
张策卿口中的饭还不及咽下去，鼓鼓囊囊的看着李慕，
连忙囫囵吞了下去，“夫人，晚辈也吃好了，先行告辞。”
他匆忙起身，跟上李慕离开的脚步。
李慕走的很快，他跟上的时候，早累的气喘吁吁，“我吃那两口饭，都不及追你消化的多。”
……
宴会厅，沈夫人看着转眼空了的两张椅子，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沈昭和犹疑道，“可能…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急事儿吧？”
李慕鲜少会如此失礼。
“嗯，他是个好孩子，次次来府上都会来主院拜访我，只可惜秀娘走的早，唉…”
沈夫人重重叹气。
沈昭昭司空见惯，娘只要提及李慕，必然会提及辰王妃，就必然会唉声叹气，好一会儿落寞。
但她这会儿倒是毫无负担了，那道视线不在，她脊背都挺首了不少。
沈夫人和沈昭和短暂的沉默，目光齐齐落在了她的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