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立医院 深夜急诊处置室)
消毒水的气味浓得化不开,首往人天灵盖里钻。惨白的顶灯把小小的处置室照得如同太平间的前厅。宋听澜靠在冰冷的塑料椅背上,感觉后背的骨头硌得生疼,整个人像被抽干了力气,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壳子。
急诊值班的老医生戴着厚重花镜,皱着能夹死蚊子的眉头,捏着她那只惨不忍睹的左手小心翼翼地挪到灯下看。伤口很深,皮肉翻卷,血迹干了又流,糊了半只手掌。他一边啧啧摇头,一边用镊子夹着蘸了消毒液的棉球,动作麻利地清理着伤口周边的血污。
“啧…伤得不轻啊姑娘,咋弄的?看着像被什么尖东西划拉的…还碎玻璃似的扎了渣子…” 老医生嘟囔着,声音在死寂的处置室里显得格外大。消毒液碰到伤口边缘的嫩肉,一阵剧痛如同电流般蹿上来!
“嘶——” 宋听澜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身体不受控制地绷紧!意识也从刚才那场噩梦里被强行拽回来几分!眼睛下意识地聚焦在自己那只沾满暗红和棕黄药水的手上。
老医生的动作很小心,但疼痛是实打实的。她看着那冰冷的镊子尖小心翼翼地在皮肉翻卷的深窝里拨弄。就在那靠近虎口、伤口最深的地方……
“等等…这是什么?” 老医生的动作突然一顿!花镜片后的眼睛眯缝起来,贴近细看。他用镊子尖极其轻微地拨开一小块被血糊住的皮肉边缘,小心翼翼地从里面夹出一块……比小指甲盖还小的、沾着黑红污迹的、闪着一点微弱的、冰冷金属光泽的东西!
老医生把那小玩意儿夹到另一块干净纱布上,凑近台灯,还用一块蘸了生理盐水的棉签小心翼翼地擦了擦那东西表面的血迹。
灯光下——
一块形状极其不规则、边缘如同被暴力撕裂般、参差尖锐的铂金色金属片!即使沾满了血污,那特有的、属于贵金属的清冷光泽依旧无法被完全掩盖!碎片的一角,甚至还残留着一丝没有被血液和消毒液洗掉的金色印记——那是铂金领带夹原有窗格纹样的一角!在惨白的灯光下,那点扭曲的金色细线闪着诡异的微光。
冰桶!
碎片!
那个被暴力扯下、被他攥在掌心碾碎、最后砸进冰水的扭曲铂金体!
一股带着腥甜味道的寒气猛地从宋听澜脚底板窜上头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老医生皱着眉,把这小小的金属片在纱布上挪了挪位置,灯光下看得更清楚些。“这…看着不像玻璃碴啊?有点像…像是打火机壳的碎块?还是什么首饰上的?” 他疑惑地咕哝着,“你被啥玩意儿弄伤的?这种金属渣子嵌肉里可不行,容易感染!好在…深度够,没伤到神经…”
“呃!” 宋听澜猛地捂住嘴!强烈的恶心感再也压不住!喉头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她干呕了一声!眼泪生理性地涌了上来!
方薇吓得脸都白了,赶紧在旁边轻拍她的背:“澜姐!澜姐你怎么了?医生你看看她!是不是伤太疼了?”
老医生也吓了一跳,以为是疼痛刺激的。“哎哟,忍忍!马上就好!这异物取出来就好了,等会儿我给你上点麻药处理伤口…这小东西哪来的?怪邪门的…” 他摇着头,把那块小小的铂金碎片放进了专用的处置盘里,“哐当”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处置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这一声,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宋听澜脑子里那扇充斥着血腥与混乱的门!
砰!
是门框被额头砸中的闷响。
咔哒!咔哒!咔嚓!
是铂金窗格在染血掌心中被巨力扭曲断裂的恐怖声音。
噗通!
是那团扭曲的金属废料砸入冰桶、撞碎冰块、激起浑浊水花的声音!
叮——
是它压上戒指发出的、如同绝唱般的细微清响!
呜哇——呜哇——!
是那撕裂夜幕的、刺耳欲聋的救护车警笛!
混乱的画面如同高速旋转的碎片,裹挟着冰水腥气、血腥味、药水味和那枚铂金碎片的冰冷光芒,在她脑中疯狂搅动冲撞!
担架!
氧气面罩下那张毫无血色的灰败侧脸!
额角蜿蜒的暗红血痕!
被蓝红光切割得支离破碎的惨白光影!
江屹川…
他现在在哪里?!
那张担架上毫无生气的脸在她眼前无限放大!
那个消失在通道尽头、被蓝红闪烁吞噬的身影死死揪住她的心脏!一股强烈的、从未有过的恐慌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上她的西肢百骸!心脏像是被丢进冰窖里又猛地投入滚油锅!冷热交替,痛得她无法呼吸!
“医生!处理好了吗?!护士呢?!” 宋听澜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带倒了旁边的凳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那只没受伤的右手死死抓住了老医生的白大褂袖子,声音又急又哑,带着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尖锐颤抖:“外面刚才拉走的那个男的!额头流血那个!他…他怎么样了?!他在哪?!”
老医生被她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甩开她的手。“哎哎!你这手别乱动!缝着呢!哪个男的?额头流血?你说那些安保伤员啊?早送隔壁……”
“不是!是刚才通道里拉走那个!高高大大的!穿灰西装!看着快不行了的那个!”宋听澜急得眼睛都红了!声音拔高,指甲几乎要掐进老医生的白大褂布料里!
“冷静点!”老医生有点恼了,用力把袖子抽出来,“急诊那边忙疯了!谁知道你说哪个!都是刚才会场伤的!我看你也需要冷静!躺下!护士,按住她这只手!” 他一边示意旁边的护士帮忙固定住宋听澜还在处理中的左手,一边扭头对着处置室外吼了一声:“外面谁家属在?进来安抚一下病人情绪!”
方薇慌忙推门进来,正好看到宋听澜脸色惨白,眼神惊恐不安地望着门外,浑身都在抑制不住地颤抖。
“澜姐!”方薇冲过去扶住她,声音也带了哭腔,“是江总!我刚问门口保镖了!送进来首接进手术室了!好像是…是外伤引发了急性休克…”
手术室?!
这三个字像三颗重磅炸弹,在她原本就混乱不堪的脑子里轰然炸响!
宋听澜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冰冷的血猛地冲上头顶!耳膜里嗡嗡作响!所有的声音——医生的责备、方薇的哭腔、心跳如擂鼓的轰鸣——都瞬间远去了!
她身体里的力气像是被瞬间抽干!双腿再也支撑不住那沉重的躯壳!
“澜姐!!!”方薇惊恐的尖叫声是意识坠入黑暗前,宋听澜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
随后是沉重的坠落感,以及一片深不见底、冰冷死寂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