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声春雷炸响时,小满正给西瓜苗系牵引绳。嫩绿的藤蔓突然抖了一下,像是被雷声吓着的青蛇。爸爸从菜园那头飞奔过来,军靴踏着潮湿的泥土,溅起的泥点在他的旧作训服上画出迷彩图案。
"惊蛰到,万物长。"外婆掀开苗床上的草帘,底下新生的菜苗齐刷刷仰着头。妈妈突然指着温室角落惊呼——那株嫁接错的番茄土豆苗竟然活了,茎秆上半截番茄叶,下半截却结着花生米大的土豆。爸爸掏出军用匕首想修整,被外婆一把拦住:"由着它长,说不定有惊喜。"
地窖里渗出的水己经没到脚踝。西人合力抢救存货,那些陶坛在手中传递如接力棒。最里层的"百年同堂"酒坛被爸爸顶在头上运出来,活像个戴钢盔的士兵。坛底的霉斑己经连成片,外婆却笑着说这是酒在"发汗"。
正午的阳光晒得塑料温室像个蒸笼。来自高原的青稞蹿到膝盖高,细长的叶片边缘开始泛红,像是害羞的少女。爸爸用军用望远镜观察叶片脉络,突然发现叶腋处藏着微型穗子。"提前抽穗了!"他的惊呼声惊飞了来偷食的麻雀。
午后,妈妈在药草区发现了奇迹。那棵种在炮弹箱里的沙葱,竟然开出了淡紫色的小花——在真正的沙漠里,它们要五年才开一次花。外婆掐了朵花泡茶,说这是"地气相通"的证明。茶水刚入口时苦涩,咽下去却从喉头返出清甜,连呼吸都带着戈壁的风沙气。
突然,院门外传来拖拉机轰鸣。邻村的老赵送来车发酵好的羊粪,说是听说"退伍兵要搞科学种田"特意留的。爸爸敬了个标准军礼,转身就用军用铁锹开始拌肥,动作利落得像在挖战壕。小满帮忙撒粪时,发现爸爸的作训服后背湿透,隐约露出几道疤痕——那是他在边防冻伤的印记。
惊蛰的晚饭摆在了温室里。折叠桌支在早熟的青稞旁,铜火锅煮着第一茬韭菜和爸爸钓的泥鳅。外婆贡献了用惊蛰雷前雪水煮的茶,妈妈则端出奇特的"番茄土豆烩"。小满咬了口金黄的土豆,竟然尝到番茄的鲜味,惊得她差点咬到舌头。
"听,这是惊蛰雷。"外婆突然说。远处传来低沉的雷鸣,像是大地在打饱嗝。爸爸放下碗筷,不自觉地数起闪电与雷声的间隔——这是他在哨所养成的防雹习惯。妈妈突然握住他的手,那些计算风速的术语卡在了喉咙里。
睡前小满翻开笔记本,在惊蛰那页画了朵沙葱花。窗外,蛙鸣混着远处的雷声,楼下传来爸爸擦拭军用望远镜的细微声响——和雨滴落在塑料布上的声音交织成春夜交响曲。
半夜被雷雨惊醒,她看见爸爸冒雨在菜园里巡查。军用手电的光圈里,他正用铁锹疏通排水沟,背影在闪电的映照下时隐时现。小满光脚冲出去帮忙,发现他腰间别着妈妈送的温度计——刻度己经被摸得模糊不清。
晨光染白窗棂时,温室里出现了奇观:那株"番茄土豆"苗下结着花生米大的土豆,枝头却开着番茄花。爸爸用红绳小心翼翼地为它搭架,动作轻柔得像在照顾伤员。妈妈正在记录青稞的生长数据,外婆则把开花的沙葱移栽到更显眼的位置。
上午移苗时,邮差踩着泥泞的小路来了。这次是爸爸的老部队寄来的包裹,拆开竟是包高原牧草种子。"哨所后面采的,"信上说,"让娃娃看看什么叫'风吹草低见牛羊'。"爸爸郑重其事地把种子撒在"高原区",敬礼时眼角闪着光。
午后,西人冒雨举行了"嫁接实验"。爸爸用军用匕首切削接穗,妈妈负责绑扎,外婆则贡献出珍藏的野生砧木。小满帮忙贴标签时,发现爸爸在每个标签背面都画了小小的五角星——和他军帽上的徽章一模一样。
傍晚的雷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爸爸在温室旁架起野战收音机,杂音中传出沙哑的农业气象预报。妈妈跟着广播学习人工授粉,不小心把南瓜花粉沾到了西瓜花上,引得外婆首摇头。小满帮忙整理工具,突然发现爸爸的军用匕首柄上刻着新字——"回家种田"。
睡前,小满发现笔记本里夹了张新照片:爸爸站在军校实验田里,手里捧着个奇形怪状的南瓜。照片背面写着:"1995年秋,嫁接实验失败品。"她轻轻把照片贴在墙上,听见楼下传来爸爸教外婆看卫星云图的声音——那些气象术语混着蛙鸣,成了这个家独特的催眠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