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刺破盛夏的午后,蝶屋的药香混着薰草气息萦绕在鼻尖。无一郎猛地从病榻坐起,冷汗浸透的绷带黏在肩胛的伤口上。窗外的阳光刺得他眯起眼,训练场的青石砖在烈日下泛着白光,哪里有半分梅雨的痕迹。
"霞柱大人终于醒了!"小护士捧着药碗快步走来,"您高热昏迷了三日,总在说胡话......"她的声音突然模糊,无一郎死死盯着墙角——那里空空如也,既没有新抽的铃兰苗,也不见积水倒映的银铃。
记忆在灼人的日光下扭曲。他踉跄着推开窗,山风卷着热浪扑面而来,却嗅不到半点雪的冷冽。鬼杀队总部的卷宗里,雪柱的席位始终空缺;训练场的老队员们摇头轻笑,说他昏迷时总念叨"樱雪"这个陌生的名字。
深夜,无一郎在藏书阁翻遍史料。泛黄的书页间掉出半片干枯的铃兰花瓣,边缘却晕染着诡异的紫黑。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刀锋般的记忆碎片纷至沓来——雪夜祠堂里的襁褓、银铃轻响的温度、还有冰柱间消散的血色微笑。
"这不可能......"他攥着花瓣冲向锻造屋。刀匠老人擦拭着霞柱的日轮刀,摇头叹息:"您的刀锷从未嵌过银铃,倒是这刀纹......"火光映照下,铃兰纹样在刀身若隐若现,像极了某场虚幻梦境里的执念。
当第一片秋叶飘落时,无一郎站在时透家老宅的废墟上。野蒿漫过人膝,他弯腰拨开杂草,掌心触到块冰凉的石碑。青苔覆盖的碑面刻着模糊的字迹,唯有"雪"字依稀可辨。风掠过耳畔,恍惚间又响起那声带着笑意的"哥哥",可转身望去,唯有漫天枯叶簌簌坠落。
此后每个雪季,总会有人看见霞柱对着虚空系护额。他的刀刃依旧凌厉如电,却再没凝结过霜花。有人说在蝶屋的深夜,曾听见他对着月光喃喃:"原来连雪化的温度,都是我偷来的梦。"而那株不存在的铃兰,永远开在他记忆的寒冬深处,花瓣上的水珠,不过是他未落下的泪。
(●—●)
隆冬的晨雾未散,无一郎在例行晨练时突然被树根绊倒。掌心擦过冻土的刺痛让他恍惚——这种钝痛竟与多年前樱雪为他包扎伤口时的触感重叠。他攥着渗血的手掌怔在原地,首到日轮刀上凝结的霜花突然碎裂,化作冰晶簌簌坠落。
"霞柱大人?"路过的队员递来绷带,"您最近总走神,连呼吸节奏都乱了。"
无一郎接过绷带的瞬间,记忆如潮水般翻涌。他想起昨夜梦里,樱雪在漫天飞雪中将银铃塞进他掌心,说:"当所有痕迹都被抹去时,疼痛会记得。"此刻绷带的触感、冻土的气息,都在灼烧他的神经,仿佛有双无形的手正在撕扯被封印的往事。
深夜,他再度闯入藏书阁。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堆积如山的古籍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当指尖触到某本布满霉斑的日志时,封皮内侧的朱砂印记突然发烫——那是半朵铃兰花的轮廓,与他掌心的伤口位置完全重合。
"不可能......"他踉跄后退,撞倒的书架轰然倒塌。泛黄的书页漫天飞舞,其中一张残页飘落肩头,上面歪斜的字迹刺得他眼眶生疼:"若记忆被夺走,请让伤痛成为钥匙——樱雪。"
剧烈的头痛袭来,无一郎跌坐在地,额角重重磕在凸起的地砖上。温热的血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日志残留的墨迹上。刹那间,被天道封印的记忆如破冰的洪流奔涌:他想起樱雪临终前将意识封印在霜花里,用最后的力量与天道立下契约——若要抹去她存在的痕迹,就必须让无一郎在伤痛中保留追寻真相的本能。
"原来你......"无一郎握紧染血的书页,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初升的朝阳刺破云层,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有个人正并肩而立,发间银铃在风里轻响。
此后每个雪夜,鬼杀队总部的瞭望台上总会出现霞柱的身影。他对着虚空挥刀,招式里藏着雪柱呼吸法的残影。当刀锋划破夜幕时,偶尔会有细小的冰晶折射出微光,像极了记忆里永远落不到地上的泪。而在无人知晓的梦境深处,樱雪的声音仍在回响:"哥哥,疼痛是最诚实的记忆。"
(?˙ー˙?)
隆冬的霜花爬上蝶屋窗棂时,无一郎正在擦拭日轮刀。刀刃映出他低垂的眉眼,忽然停在某个莫名熟悉的弧度——仿佛曾有双带着薄茧的手,与他共同打磨过这抹寒光。喉间泛起淡淡的苦涩,他望着窗外纷飞的大雪,突然攥紧刀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霞柱大人?"前来送药的小护士见他盯着虚空发呆,"您又在看什么?"
无一郎的目光缓缓扫过廊下的冰棱,它们折射的细碎光芒,像极了记忆深处某双眼睛。可当他试图抓住那抹飘忽的影像时,头痛突然如恶鬼撕咬般袭来。他踉跄着扶住桌沿,药碗摔碎的脆响惊飞了檐下麻雀,而脑海里闪过的银铃、雪兔子、还有带着药香的拥抱,都在剧烈的疼痛中化作齑粉。
鬼杀队的庆功宴上,音柱搂着他肩膀大笑:"时透,你最近总对着空气出神,莫不是撞了邪?"无一郎望着篝火中跃动的火星,忽然开口:"我...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人?"话音未落,心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眼前炸开刺目的白光。再睁眼时,音柱正焦急地唤他名字,而那个问题,早己消散在呼啸的山风里。
春日的晨雾笼罩训练场,新来的剑士捧着古籍请教:"霞柱大人,书中记载的'雪柱'呼吸法,为何所有卷宗都查不到?"无一郎的木刀悬在半空,记忆深处传来冰层碎裂的轻响。他盯着少年脖颈后新生的疤痕,突然觉得那蜿蜒的形状异常熟悉,可当他伸手触碰时,少年的惊呼声又将他拉回现实。
"抱歉,我失态了。"无一郎转身时,发间的玉簪突然断裂。碎片落地的瞬间,他看见某段画面在尘埃中闪回:雪夜祠堂里的襁褓、染血的银铃、还有那句"活下去...替我看遍所有春天"。然而不等他抓住分毫,剧痛再次席卷全身,待恢复清明时,他只记得自己蹲在地上,茫然地捡着毫无意义的碎玉。
那年深秋,无一郎独自登上家族老宅所在的山头。漫山红叶似火,他却在杂草间发现株雪白的铃兰——不合时宜地绽放着,花瓣上凝着永不干涸的水珠。指尖触碰到花朵的刹那,无数画面如潮水涌来,可还未等他看清少女的面容,天道的枷锁便狠狠绞住心脏。
"藤川樱雪......"他跪在铃兰前,声音破碎,"你究竟......"话音未落,记忆如被利刃斩断的丝线,纷扬飘落。山风卷起红叶,掠过他空洞的双眼,铃兰在风中轻颤,却再也无人记得,它曾承载过怎样炽热而冰冷的执念。
春分那日,蝶屋的樱花开得格外绚烂。无一郎倚着廊柱擦拭日轮刀,刀锋掠过阳光时突然泛起细微的折射,恍惚间竟像极了某种冰晶的冷芒。他顿住动作,脑海中闪过模糊的雪色,却又在眨眼间消散如烟。
"霞柱大人!"小队员抱着卷宗跑来,发间晃动的银色发绳让他瞳孔骤缩,"主公召见......"话音未落,无一郎己快步掠过庭院,心跳莫名加快,仿佛在追逐某个即将消逝的幻影。可当他驻足喘息时,却又迷茫地望着掌心——那里空空如也,连残留的温度都不曾有。
深夜的藏书阁,他无意识地抽出最角落的古籍。泛黄的纸页间簌簌落下半片干枯的铃兰花瓣,暗紫色的斑痕像干涸的血迹。无一郎捏着花瓣蹙眉,指尖传来的凉意竟让太阳穴突突作痛,零碎画面在眼前炸开:雪夜祠堂里的啼哭、系在他护额上的银铃、还有冰柱间那抹逐渐透明的绯色身影。
"这是......"他喃喃自语,记忆如被撕碎的画轴在脑海中拼凑。可就在画面即将完整的瞬间,剧烈的头痛袭来,所有影像轰然崩塌。花瓣从指间飘落,他弯腰去捡时,却再也记不起自己为何在此。
鬼杀队的庆功宴上,烛火摇曳。音柱拍着他的肩膀大笑:"时透,你最近总对着空气发呆,莫不是思春了?"无一郎望向满院灯火,突然有泪水不受控地滚落。他慌乱擦拭,却想不明白为何眼眶酸涩——明明,他什么都没忘,也从未失去过什么。
某个雪夜,他独自来到时透家老宅的废墟。寒风卷着细雪掠过荒草,他蹲下身轻抚布满青苔的石碑,指尖触到凹陷的刻痕,模糊的"雪"字仿佛在融化。风穿过耳畔,似有银铃轻响,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说:"哥哥......"
无一郎猛地抬头,雪地空寂无人。他皱眉揉了揉太阳穴,将这份突如其来的怅惘抛诸脑后。转身离开时,衣角扫落石碑上半片铃兰花形的冰晶,那冰晶落地即化,只在雪地上留下浅浅的水痕,转瞬便被新雪覆盖。
此后岁月,每当雪落,总有人看见霞柱立在训练场的樱花树下,望着虚空出神。他的刀刃依旧快如闪电,却再也没人见过他的刀身凝结霜花。有人问起,他只是淡淡摇头:"我大概,忘了个无关紧要的梦吧。"
而那株不存在的铃兰,永远凋零在无人知晓的记忆深处,花瓣上的水珠,终是化作了他生命里一场无痕的雪。
—转场—
次年
隆冬的山风卷着细雪掠过鬼杀队训练场,无一郎收刀入鞘时,指尖突然触到护额内侧的褶皱。他下意识掀开布料,却只看见平整的靛蓝色布料——那里本该绣着半朵残缺的铃兰,可如今只剩褪色的针脚,像被刻意抹去的印记。
"霞柱大人!"年轻队员踩着积雪跑来,呼出的白雾在冷空气中凝成霜花,"总部来函说......"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清脆的银铃声。无一郎猛地转身,刀锋划破凛冽的空气,却只看见空荡荡的梅林。枝头的积雪簌簌坠落,恍惚间竟化作少女发间晃动的银铃。
"我在等什么?"他喃喃自语,握紧刀柄的手却不受控地颤抖。记忆如冻结的溪流,每当试图触碰深处的冰层,剧烈的头痛便会撕裂意识。蝶屋的医师说他在任务中被恶鬼血鬼术侵蚀了记忆,可为何每个雪夜,他总会对着掌心虚幻的温度伸出手?
春日祭典那日,热闹的市集人声鼎沸。无一郎握着红豆沙馅的团子穿行在人群中,突然被摊位上晃动的银铃发簪吸引。摊主是位老妪,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公子看着这发簪的眼神,倒像见着故人。"
"故人?"他接过发簪,冰凉的触感让太阳穴突突跳动。恍惚间,他看见雪地里奔跑的少女,发间银铃随着笑声轻响;看见她跪坐在廊下,用银针在绷带上绣着残缺的凤凰;看见她在冰柱间消散时,眼尾朱砂痣化作最后一滴血泪。
剧痛突然袭来,发簪跌落在地,碎成无数银光。无一郎扶住身旁的木柱,冷汗顺着额角滑落。当疼痛终于消退,他望着满地碎片,却再也想不起自己为何驻足。
暮色西合时,他独自站在山顶。晚风卷起衣摆,远处村落的灯火次第亮起,宛如散落人间的星辰。无一郎望着无垠的夜色,忽然觉得心口某处空落落的,仿佛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算了。"他转身下山,靴底碾碎薄冰的脆响在寂静中回荡。风穿过林间,似有似无地传来银铃轻颤,可当他回首时,唯有漫天飞絮,如同从未存在过的雪。